277791666_m.jpg  ﹝活下去才有希望﹞

(一)余華長篇小說改編

好電影像好茶,品後自然回甘,讓人久久難以忘懷。中國導演張藝謀根據作家余華長篇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活著》,就是這樣的傑作,可謂百看不厭,堪稱張藝謀電影藝術成就的最高峰。

(二)不同階段的「活著」

《活著》以中國北方為背景,分成四段落,即四
年代、五年代、六年代及「以後」,其中「生/死」的對比嘲諷,其藝術表現最是精采。片中以生活安逸的大戶徐家獨子福貴(葛優飾)為主軸,其嗜賭成性,不聽家人苦勸,懷有身孕的髮妻家珍(鞏俐飾)憤而攜女離家,未久,福貴終於把宅院輸給龍二,敗光家產,氣死徐父,而他和生病的老母都被掃地出門。福貴受到教訓,頓悟前非,開始腳踏實地活著,決心戒賭,在路邊擺攤維生。家珍得知丈夫戒賭,回心轉意,帶著女兒鳳霞及出生不久的兒子有慶回來團聚。在家珍鼓勵下,福貴向龍二借錢,預備開個小店,但遭龍二拒絕,只將一箱皮影道具借他。福貴本有唱戲天分,自此走上耍皮影戲,四處討生活的路。國共內戰期間,在一次演出中,福貴和助手春生被國民黨軍隊抓丁,被迫拋妻棄子,後來死裡逃生,成了共軍俘虜,隨軍表演皮影戲,提供娛樂。共產黨奪得政權,福貴以「革命」有功回到家鄉,時老母已病故,妻子替街坊送水維持家計,而長女鳳霞因高燒變成了啞巴。這是《活著》的四年代。

年代,中國積極推動「大躍進」,福貴全家不眠不休投入煉鋼工作,為「偉大的祖國」賣力,兒子有慶因睡眠不足偷偷躲在牆角睡覺,未料前來視察的區長車子撞毀牆壁,倒下的牆壁壓死有慶。然更令福貴夫婦驚怒的是,此區長正是以前耍皮影戲的助手春生。春生未獲諒解,自責不已,只得告訴福貴夫妻,這輩子永遠欠他們一條命。

年代,為了破四舊,福貴不得不燒燬心愛的皮影戲道具,留下一只空箱子。鳳霞長大了,在鎮長作媒下,嫁給因公受傷而瘸腳的工人萬二喜。未料,鎮長和春生都被打成「走資派」,福貴夫妻被迫與之劃清界線。春生的妻子自殺,令春生萬念俱灰,福貴與家珍反過來以他尚欠徐家一條命,要求春生不能自殺,應好好活下去。鳳霞臨盆時,正好遇上文革高潮,紅衛兵清算代表「反動知識權威」的教授,整個醫院遭學生奪權,鳳霞雖產下兒子「饅頭」,但因突然血崩卻無醫師施予急救而冤枉喪命。至此,福貴夫婦之子女皆亡矣。兒女接連去世,福貴與家珍徒呼奈何,所幸鳳霞的兒子「饅頭」給他們留下一絲希望。

外孫「饅頭」慢慢長大,五歲時,隨福貴、家珍及二喜上山掃墳,福貴送給外孫幾隻小雞並養在皮影戲道具箱內,透過這些生命的表徵,福貴認為,就算過去再怎麼不幸與悲苦,只要「活著」,將來日子一定會愈來愈好。

(三)對比嘲諷的省思

生命固然無常與無奈,尤其在大時代更是如此,但無論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這是《活著》極其鮮明的主旨。不過,此片每一階段的「生與死」,其對比嘲諷都在在令人省思。

年代的國共內戰,凸顯出生命的無奈與卑微,人要「活著」並非全然掌握在自己手中。福貴與助手春生先被國民黨軍隊拉伕,繼而投降成為共軍的一員,竟然從死人堆中真正「活著」回來,也因為如此艱困地九死一生,福貴對生命就有了全新的體認。「解放」之後,先前賭博贏走宅院的龍二成了「反革命」的地主,慘遭批鬥,遊街示眾,終而五槍斃命,嚇得濕了褲子的福貴反為自己已是「窮民」階級而慶幸不已,他心有餘悸,想著,若非賭輸宅院,被槍斃的人恐怕就換成自己了。所謂生與死、福與禍、得與失,一線之隔罷了!《活著》的對比運用,充滿象徵意義,編導之諷意顯而易見。

年代,共產思想掛帥,中國上下全面推動超英趕美的「大躍進」,人民為了存活,必須全然付出才行。福貴在這生命不值錢的年代,有如驚弓之鳥,他告訴兒子:「雞長大變成鵝,鵝長大變成羊,羊長大變成牛。」兒子問:「牛長大呢?」福貴答曰:「牛長大就是共產主義,表示天天有餃子可吃了。」因為怕被戴上「反動」的大帽子,福貴不問青紅皂白,在大食堂上,公開教訓替姐姐打抱不平的有慶;也不顧妻子家珍反對,硬是要睡眠不足的兒子有慶趕到學校參加煉鋼行列,結果有慶不幸發生意外而喪命。福貴為了求生,反而換來兒子的死亡,使全家再度陷入悲愁之中。如此下場,怎不諷刺!

到了六
年代,文化大革命風起雲湧,只要是老舊的、傳統的,都是年輕人要打倒的對象。命運多舛的鳳霞,在發動文革的毛澤東之畫像注視下,及眾人祝福聲中,結婚了。可是生產時,醫院的權威教授成了牛鬼蛇神,個個遭到批鬥,打成反動派,結果遇到緊急狀況,年輕的醫師護士們缺乏經驗,束手無策,福貴夫婦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女兒血崩而亡。福貴外孫的誕生卻帶來女兒的死亡,編導藉此對文化大革命予以深刻的嘲諷與批判。這種極端對比,增加了這部作品的戲劇張力。

(四)「活著」的真諦

一九九四年,《活著》在法國坎城影展大放異彩,不但勇得評審團大獎,飾演「福貴」的葛優更拿下最佳男主角頭銜。總之,《活著》的福貴身不由己,猶如皮影戲的傀儡,在大時代中被無情撥弄,編導藉此對小人物的人生一再嘲諷,卻也詮釋了「活著」的真實意義,亦即不管屈辱還是風光,不管甜蜜還是酸楚,不管願不願意、喜不喜歡,人都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這正是人類的卑微與偉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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