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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的社會場景描寫,包括二十世紀初以迄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之時代風情,地域擴及台灣、中國大陸、東北亞、東南亞、北美洲等,特別是反映二至四年代的中國、日本社會,二次大戰期間的東南亞戰區,以及戰爭前後的美國、加拿大,描寫範圍之廣之深入,乃台灣小說史上前所未見的創舉,而其中成就最大的,應是日據時代台灣社會生活的呈現。

東方白運用許多童玩、歌謠來勾繪日據早期的台灣社會,童玩如「掠水蛙、掠魚鰍」、「掠猴」、「考三皇帝」、「烤地瓜」、「踢錢仔」、「食磕仔」、「猜謎」、「辦公貨仔」……等,歌謠如「天黑黑」、「火金姑」、「夜孤蟬」、「新娘歌」、「搖子歌」、「草螟公」、「哭調仔」、「一隻鳥仔」…等,充滿了民俗色彩與情調。所寫傳統習俗亦不少,像「纏腳」、「拾骨」、「看風水」、「安胎神」、「治腹痛偏方」、「抽籤詩」……等,還有泰雅族習俗,如「婚禮」、「刺青」、「打獵」,以及「獵人頭」,莫不考證深入,為台灣民俗提供了有價值的資料,不但趣味橫生,也豐富了結構主義的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

《浪淘沙》的日據時代學校生活,描寫十分精采,包括大稻埕、湖口公學校、台中中學、新竹中學的開學、上課、課外活動的種種細節,讀之有如身臨其境。尤其丘雅信就讀「淡水女學」的部分,更是描述細膩且又引人入勝,若無廣博、深刻的生活知識和體驗,作者必定是寫不出的。據東方白自述,因為岳母親口告訴他就讀「淡水女學」的許多回憶,才使得丘雅信的中學生活寫來更加逼真。然而新竹中學的部分,有關日籍校長鬼木陰險暴戾的作風,此與新竹中學實際狀況似未相符,曾引起文評家林柏燕的不滿與批評。再者,「皇民化運動」、「食物配給」、「戰備措施」、「空襲警報」、「徵兵體檢」、「迎英靈」,乃至學校、家庭的種種應變措施,可說逐一重現了台灣的戰時生活面貌,增加了作品的現實性和社會性,對於時代氣氛的營造與捕捉,厥功甚偉。

當然,「完整」是一種內在的空想,小說不可能完全複製生活,也永遠不可能達到完整的生活複合體的境地,然而《浪淘沙》關於社會場景的點點滴滴、富於表現力的生活細節描寫,使得日據時代台灣的社會生活,生動地呈現出來,而且顯得趣味盎然,提高了審美價值,讓原本不諳歷史情境的讀者對作品產生認同感,繼而融入、體會、接納故事發生的時空背景,真正進到小說的場景結構裏去。

而以歷史為背景的小說,如何消化檔案、取捨史料?以及帶引讀者回到歷史的現場,並且場景力求符合時空條件,乃是作家必須面對的重要課題。由《浪淘沙》可以看出,它一直緊貼著台灣的歷史背景,讓人感覺真實。但東方白又儘量把歷史割捨,很少提到年代。只不過在《浪淘沙》的社會場景描寫方面,作者仍然犯下了三處明顯的缺失:

(一)第二部《淘》第十三章「萬綠叢中一點紅」,丘雅信被「台北醫院」分派到台中附近的「屯仔腳」當婦產科醫生,這一年發生了「新竹台中」大地震,死傷十分慘重,經歷這次意外的災禍,雅信大難不死,才被調回「台北醫院」服務,不久經詹渭水醫師作媒,與同樣留日的彭英結為夫妻。婚後「清信醫院」開業之前,彭英帶著雅信到中國大陸旅行,當時正值國民軍北伐及所謂的「寧漢分裂」,應為民國十五、十六年。然而丘雅信婚前所經歷的大地震,時間是民國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以上情節的小說內部時間產生前後矛盾,未能合乎邏輯的制約。

(二)第三部《沙》第四章「雪美旦那」,日軍譯官江東蘭和英澳俘虜營的旅長司萬生天南地北地交談,談到敏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局勢,江東蘭問司萬生:「你想哪一方會贏呢?『軸心國家』還是『協約國家』?」結果司萬生毫不考慮地回答:「當然『協約國家』會贏。」事實上,第一次世界大戰對陣雙方為德國、奧國、義大利的「同盟國」與法國、俄國、英國的「協約國」;第二次世界大戰則是美國、英國、法國的「同盟國」跟德國、義大利、日本的「軸心國」之對抗。前述江東蘭與司萬生的對話,誤將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專用名詞混為一談,令人錯愕!

(三)江東蘭於戰後短暫擔任公務員,隨即出任新竹市立中學校長十二年,接著應聘至台灣師範大學英文系任教,八年後,經日本、加拿大至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在職進修,過境日本時,與二十五年前的戀人秋子重逢,江東蘭謂將於東京「成田機場」搭機橫越太平洋,直飛加拿大。此「成田機場」應為「羽田空港」之誤,因依小說外部時間推估,江東蘭赴美進修應在1967年前後,而事實上,日本東京「成田機場」要晚十年以上,即19785月才正式完成啟用,是以此一錯誤十分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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