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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輕時期的告別

黃春明(1935-)早期的作品(1962年左右),多發表於林海音主編時期的聯合副刊及幼獅文藝月刊,如〈玩火〉、〈把瓶子升上去〉、〈跟著腳走〉、〈沒有頭的胡蜂〉、〈借個火〉等等,黃春明沒有將它們收集成書,只將短篇〈男人與小刀〉收入小說集《莎喲哪啦•再見》(臺北:遠景,1974年3月初版),並且做為自序的一部分,既然如此,〈男人與小刀〉在黃春明的心目中,顯然佔有極其重要的份量吧?!

在《莎喲娜啦•再見》自序中,黃春明說,這篇小說在幼獅文藝發表時,標題被改為〈他與小刀〉,他因此跟主編朱橋大吵一番。黃春明自謙這小說就是在這麼幼稚的心理年齡寫出來的,他覺得(男人與小刀〉是蒼白、孤絕、年輕的,然而那代表人生過程的一個階段。黃春明說,他願意用它來提醒自己。當然,這也可能是他對年輕時期的一種告別吧!

其實〈男人與小刀〉的主題非常值得我們重視、探討,黃春明一點也不用感到慚愧。

(二)小刀象徵自我與理想

這篇小說,最重要的可能是那把「小刀」所象徵的意義。

小刀,是四寸長的正宗士林刀,也叫八仙林刀,鋼質很好,越磨越快利。陽育小學三年級時得到這把刀,他以為,壞人來了,可以殺他;鉛筆斷了,可以自己削;甚至殺蛇、刻東西都可以使用它,這把刀子成為陽育身體的一部分,他甚至可以用這把刀削指甲,而且修得和用指甲刀剪得一樣好,一樣整齊。為了這把刀子,老師懲罰過他幾次,父親也責備過他,但他更愛這把刀子。

刀子是陽育的自我,也是他堅持的理想,他只要小刀,只要自己的理想,不在乎其他人。陽育把整個社會拿在手裡,用刀子把它切,把它削,把它撕毀或是破壞。可是,這個社會「只允許你適應他,而不能允許你去改造他」,所以陽育的遭受挫折乃是無可避免的了。

如陽育讀高中時,為了怕女友看到他的名字,便把布告欄的補考名單撕掉。這並沒到非得退學不可的地步,結果他被學校開除了,成為該校第一個開除的學生。這使人聯想到,黃春明的小說中,師生關係一直不好,存在著無法溝通的誤解。由此想及,黃春明那篇在人間副刊發表的散文〈屋頂上的蕃茄樹〉,敘述師生之間不愉快的經驗。由此觀之,陽育是不是有幾分黃春明的影子呢?

陽育退伍下來,父親要他相親結婚,以替父親解決債務。可是他的小刀意識主宰了他的行為,他認為,「我的婚姻不能沒有我的意思」。雖然他同情父親,但要他屈服,絕對辦不到,為此他與父親之間引起了更大的衝突。他想:父親真不該生我,他替自己生一個一直在蠶食他的心的煩惱。

回母校教書時,他是水利工程第一名畢業,卻被安排教公民。他內心不平,向校長爭取教代數,竟被校長誤會為想多拿些補習費。陽育忍無可忍,和校長大吵一架。當然,結果是陽育只好自己另覓教職了。

(三)探討生與死

陽育和其他人不同,一般人往往在不甚滿意的環境下,慢慢適應,慢慢尋求改革,可是陽育不滿一切現實,並且用自己的眼睛和刀子去解剖,去審判,去處刑,絕不妥協,然而要他建設卻又倍感無力,所以他註定要落入悲劇的下場。

〈男人與小刀〉倒數第二節,完全在探討人類的生與死、自我與虛無,而且都是陽育在自問自答,存在哲學的意味十分濃厚,此應與當時存在主義盛行有關吧!這一節出現了這樣的問話:「我為什麼痛苦?因為我活著。」「你說很多人想死,結果他們為什麼還活著?」「可能是一線希望,或者是無知,說不定是缺乏勇氣,要不然就是責任。」

陽育終究沒能為自己找到出路,一個富同情心、過於堅持自我(說不定也是虛無)的人便自殺了。等到砍柴的人發現陽育年輕的屍體,他的手,他的左手,卻還緊緊握住已經生鏽的小刀,他甚至死了也不肯放下小刀。

陽育的母親在他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去世,他說:「……她要是在的話,我可能不至於這樣。」是不是陽育的母親在,就能避免這個悲劇呢?

(四)技巧上的缺點

由〈男人與小刀〉可以看出,黃春明幾乎早在三十多年前寫作小說時,就抱持著極大的野心與企圖,他有為自己寫出世界名作的決心,可是小說中,陽育在自問自答時,手法不免顯得機械,其主題意識的呈現也太露骨了些。

〈男人與小刀〉的人物,和黃春明那些大家耳熟人詳的鄉土人物十分不同,而這篇小說充滿存在主義意味,其格調又與所謂的「鄉土文學」迥然不同,可見一位作家每一個時期有每一個時期的作品特色,如果硬把作家歸入某種流派,不免局限了作家創造的可能性。

雖然〈男人與小刀〉有著年輕的技巧上的缺點,且又顯得有些做作,但它提供讀者許多思考的角落,它仍然是值得一讀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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