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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岡風風兩雨,雖然心裏感傷不已,然而在大家面前,我依然扮演著喜劇,硬把悲哀壓抑下去,猶假裝很快樂的樣子,這怪樣子連自己也覺得厭惡。

黃怡純平靜坐看,教室內泛白的燈光照在她臉龐,充滿無言的冷寂。我兩眼始終守候她,想等她一回首便捕捉住她眼。可是她優等生一樣,抬頭看教授,又埋首作筆記,就是不瞧我。

『城岡從未這樣淒冷過,難道沒發覺?蕭條的風景更加消瘦了。知道嗎?身邊沒有妳,才使我了解到什麼是寂寞。』

我寫好紙條,不敢貿然傳過去,只怕中途遭缺德鬼給偷看。好不容易捱到鐘響,她躲著什麼似的,很快走出教室。我及時趕上前把紙條交給她,她接紙條那剎那的眼光茫然空洞,臉無表情,彷如不認識我。

風雨一次又一次重疊,聯手撼搖城岡,人去樓空,使人感到本就冷清的室內,顯得更加寂寥我獨守窗口,看風雨外的山色,聽門窗被風叩動的格格格響,以及雨水敲打門窗的細碎聲。她沒回來。一陣陣自憐的哀愁,襲上心頭,心一陣酸過一陣,我絕望地、沮喪地站起來,準備離開。然而我一抬頭,竟看見黃怡純一聲不響地、孤單單地立在門口,圍巾幾乎把她蒼白的臉掩沒,一副教人可憐心疼的模樣。我心裏不忍,跑上前伸手環住她。她喪失氣力般,整個人倒入我懷,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抽噎噎。等她停止哭泣,她仰起臉,眼含淚水,深深看我。我溫柔地為她拭去眼淚,從那晶瑩的雙眼裏讀到更多更多的諒解。

這時窗口灌進一股冷風,我打個咚嗦,緊緊擁住她,感到未曾有過的和平與寧靜。

陪怡純逛了街,回到家已疲乏不堪,才想往床上躺,電話鈴響了。好熟悉的聲音,熟悉得令人感到恐懼;是曉雲!她的語氣十分怪異,我心虛、不安,心中有大禍臨頭的惡感。

『同你逛街的女的是誰?』

她充滿怒意,就像我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我怕失去她,便極力掩飾說,怡純只是普通同學。也許她並未親眼看見,我心裏猶存一絲希望。

『算了!普通同學,鬼才相信!』她口氣不屑,恨透的說:『兩人勾得死緊,肉麻兮兮的。』

也難怪曉雲生氣,畢竟她才說過要服侍我。我還想解釋,但聲音硬是出不來。結果,她丟下『我總算看透你,我們吹了!兩句絕情的話,隨即是心驚膽跳的碰的一聲,把我尚未來得及吐出的話全擋同喉嚨。

我想,這次和曉雲真的壞了。過去呢?只是場了無痕跡的殘夢罷了。我更加疲乏了,像生了場大病似的,癱瘓般,把自己交給了床。

──原刊1979年5月《皇冠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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