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783799_m.jpg  ﹝臺北:爾雅﹞

寓言短小精悍,是文學中的一支輕騎兵。它以簡括的篇幅,把邏輯思維與形象思維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透過故事,點明寓意,同時作用於人的感情和理智,而且其客觀意義往往能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膾炙人口,歷久彌新。此外,文學作品也因為寓言的滲透,具有更深厚的哲學意蘊,以大河小說《浪淘沙》作家東方白為例,其短篇小說集《臨死的基督徒》、《東方寓言》、《十三生肖》、《黃金夢》、《魂轎》等,甚多作品寓言色彩濃厚,在臺灣作家之中堪稱獨樹一幟,藉由寓言的運用,提升作品的思想性,形成其小說寫作的一大特色。其中,東方白寓言小說〈長城〉、〈太子〉與〈道〉,以先秦為時代背景,篇幅都只有三、四千字,但對比象徵性極強,寓意深刻,值得細細欣賞。

(一)〈長城〉

此篇謂秦始皇統一六國,繼續修築長城,派來的衛兵與苦役,知道不容易生還,因此相依為命,同舟共濟。有一年,不知何故,長城的戍兵突然斷糧,而且整整等了一個秋天,京城方面都杳無音訊。大家議論紛紛,如繼續在這長城等待,無疑死路一條,不得已改向北方的胡人求救,而胡人也基於人道立場,幫助解決糧荒,於是戍兵和胡人情感交融,打成一片,甚至有些戍兵出關與胡人的女兒結婚生子,覺得塞外的生活和平而安逸,與關中秦始皇暴虐統治的痛苦相較,竟有天堂與地獄之別。此事終為秦始皇所知,勃然大怒,立即派兵嚴懲長城戍兵,順便北伐胡人。想不到這些戍兵反而關閉城門,守在長城北邊,與胡人聯合起來抵擋秦兵,令驍勇善戰的秦兵無功而返。後來,原本堅守長城的衛兵行蹤及下落如何,因史官不敢書寫,所以後世也就不得而知了。

〈長城〉建構「城裡/城外」、「戍兵/胡人」、「敵/友」、「文明/野蠻」、「暴虐痛苦/和平安逸」、「地獄/天堂」的對比,卻又翻轉倒置,城裡變成城外,戍兵與胡人化敵為友;文明的中原政權暴虐無道、殺人如麻,野蠻的塞外胡人則發揮人道精神、友愛異族;地獄幸福安樂,天堂卻痛苦難存。〈長城〉打破制式思考模式,諷刺人之經常為表象及成見所蔽,怎不耐人尋味!

(二)〈太子〉

〈太子〉副題為「戰國物語」,大意是帝國的太上皇帝體衰生病,慢慢不再相信自己可以長生不死,於是注意到「太子繼承」的問題。因為太上皇年已五十而膝下無子,為了生太子,接連換了幾個皇后,但她們不是病死就是沒能生男育女,或是胎死腹中,直到娶了「隆胸肥臀」的第四任皇后,卻連續生了四位公主。於是對全國廣徵生子妙方,乃有一來自「身毒國」的方士獻策,方法是:迎娶百越美女為后、連吃三月雄鯨睪丸等補品、進補期間齋戒女色以一舉得男。太上皇帝完全照辦,也為此而勞師動眾、勞民傷財。終於第五任皇后懷孕了,而且如願生子。太上皇帝此刻想舉國上下必為太子的降生而歡騰慶祝,未料卻傳來舉國造反、京城淪陷的消息。

此篇以「懷孕/不孕」、「公主/太子」、「喜獲太子/盡失民心」的對比,賦予「暴政必亡」的寓意,可謂顯而易見。

(三)〈道〉

古代的天災、時疫以及持久的戰禍,為初民平凡的肉體與短促的生命帶來嚴重的危機感,因此他們渴望著遙遠的大地邊緣上存在著理想境界,而以前住在東方海邊燕齊一帶的人們,就相信東方海上有蓬萊、方丈、瀛州三仙山,那兒有黃金白銀做成的宮殿、白色的飛禽走獸,還住著持有不死藥的仙人。完成於一九七七年十二月的〈道〉,即以古籍所描繪的仙山做為場景來佈局。戰國時代魯太子奇為解決困擾心頭的三個問題:他為什麼生到這世界來?他活在這世界有什麼意義?他要如何生活才能獲得最大的快樂?於是從宮廷大臣到泰山隱士、海濱老人、海上神仙(包括老牧人、老農夫、老礦夫、老園丁),所有他所訪尋的對象都不能為他解答。最後,當不斷追尋的他回到出發的原點,海濱老漁翁再次回答:「路似遙遠卻很近;物似模糊卻很明。」魯太子奇終於徹悟了,然而當他準備將自己所了悟的答案帶回王宮與人分享,卻發現王宮已成瓦礫荒草,時代也已歷經秦漢,芸芸眾生竟無一人相信其遭遇,遑論聆聽他所領悟的人生道理。

透過魯太子奇尋道的過程,東方白諷刺人們捨近求遠,不知所謂的「道」就在認真生活之中,於是乎浪費許多時間在「找尋」的過程。「遠/近」、「懂/不懂」的對比運用,使得這篇寓言小說增添許多令人深思回味的空間。

東方白寓言小說強調故事性和寓意,可讀性高,別具象徵意涵,其藝術成就不容忽視,〈長城〉、〈太子〉與〈道〉都是出色的例子。由此看來,在一般文藝作品普遍思想貧乏的今日,藉由寓言文學的創作,不失為當代作家突破現狀、開創新局的有效途徑之一。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東方白 寓言小說
    全站熱搜

    喬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