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784201_m.jpg ﹝ 光明路老家 ﹞

站在位於台北盆地中央的二重埔,可以清楚看見巍峨雄健的大屯、七星與觀音山。朝北望去,紗帽山前,華岡的建築群在陽光下燦爛著。遙望華岡,常會想起山仔后學院生活的點點滴滴,覺得那真是首充滿風雨的抒情詩。

上華岡,只為一股文藝創作的狂熱,雖然系上所開設的課程與自己原先的想像相去甚遠,一度教我失望透頂,但我並不灰心,我想我仍可以好好安排自己讀書,去走嚮往的文藝創作之路。

當時十分納悶,為何文藝組的課程與文學組沒有多大差別呢?為什麼專業課程這樣少?於是心裡不免對文字、聲韻與訓詁學起了反感。不過到了大四,我有了新的認識。我發覺,這些中文系基本課程對往後文字駕馭是有極大幫助的,而且會為國文教學,提供莫大的便利。這種轉變,完全是授訓詁學的張文彬師所啟發的。

以往對文字、聲韻,不求甚解,只為應付考試,囫圇吞棗,對自己的學識幾乎毫無益處。當張文彬師的第一堂課,站在講台,大罵文藝組不用功(指文字、聲韻與訓詁而言),底下的同學當然不服氣,但也不敢發作,畢竟他操生殺大權,豈可輕舉妄動。然,同學們漸漸由拒絕、排斥轉而默默接受了,因張師將一脈相承的文字、聲韻與訓詁生動地揉合在一塊,可「聽」性極高,大大提升了同學們的學習興趣。只是他脾氣太壞,經常破口大罵,絲毫不留情面,令大家都覺受不了。到了畢業考成績公布,全部及格!這證明他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雖然他個子矮小,卻是我心目中的巨人。

大四初夏,大仁館(文學部大本營)內,有國劇組同學在吊嗓子,偶爾也聽得見國樂組同學拉著纏綿哀怨的胡琴,難掩悵惘,空氣中有著一絲淡淡的離愁。教《詞曲選》的張子良師在課堂上,語重心長地告訴大家,從中文系古色古香的閣樓出去,最起碼的要求是,詩、詞、曲至少也得會背個一、二百首。當時一聽,不禁心驚。因為自己仔細反省,發覺能夠從頭到尾,背誦得一字不漏的詩詞竟少得可憐。由於忙著畢業、就業,背誦詩詞這件事就一直擱下來。直到現在,得空才偶爾一首一闋,慢慢品賞,或者索性謄抄一遍。

另外,較有意思的專業課程(雖然不多)是《文藝美學》。張肇祺師上起課來,丹田十足,聲音洪亮,大得令同學們個個退避三舍。張師吟詩完全投入的神態,分明就是詩人了。他說話快,情緒激動,常常忘形地站到講桌上,這時他可能是李白,可能是紀德,可能是施耐庵,也可能是托爾斯泰。起先大家很不習慣這種過於「生動」的上課方式,不過,這種充滿生命力的課 程與 老師,終究博得眾人的尊敬與喜愛。記得張師說過:「我每次上課,都把生命帶來了。」由此看來,張師上課型態之不拘形式,也就不難理解了。《文藝美學》的課在星期五,每回下課,車子行經「福音」一帶,往右車窗望去,紅豔的夕陽還沒下去,只見滿天絢爛的彩霞,觀音山靜靜地躺著,而我一想起張師吟哦的神態,就覺得這一天的風景特別美麗。

史紫忱師的《書法研究》也令人難忘。史師依照修習同學的個性,分別指導,是不折不扣的「因材施教」。他疼愛學生,對學生很幫忙,幾乎有求必應,同學們私下都稱他「華岡教父」。送舊晚會,史師特贈墨寶,抽中同學無不雀躍萬分。史師在書法理論與寫作上的突破與創新,對我文藝創作的啟發非常之大。我想,如果文藝組有什麼特殊精神的話,那必定在史師身上。

我對小說較有興趣,但上了《小說研究》課程,自認沒多大長進。二上《小說研究》是趙滋蕃師授課,他一口濃得化不開的鄉音,做筆記異常吃力;二下改由名小說家朱西寧擔任,他咬字清晰,措辭貼切,學生聽課十分舒服,可惜上課重點放在三十年代普羅文學,同學多未拜讀原典(禁書,想看也看不到),因此上課興趣不高。私下向朱師請益,倒常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我認為,上專業課程宜以實例分析為上,由同學首先開刀,再由老師總結,這樣才有具體、充實的收穫。專業課程固然因老師的上課方式而造成缺憾,可是有些同學怕事,也要負一半責任。比如《文學批評》,我建議祝豐老師不筆試,改採論文評分,於是祝師規定,自選一批評流派,針對作家、作品加以分析、批評,字數以五千為準。結果不少同學大呼受不了,情願考試要來得省事些。祝師聞之,其失望我是可以體會的。

外系的課,以選修國劇組的《藝術概論》最值一記。教授是甫自法國回來的 蔣勳 老師,他才三十出頭,鬈髮,皮膚皙白,鼻樑直挺,眼神懾人,有一絲憂鬱與深沉,又彷彿有一絲叛逆。上課前,早就拜讀他在雜誌上與人筆戰的文章,覺得此人似乎有點霸道。他上課方式新穎實在,第一堂是專題演講,每回均可知是事先做過充分準備的;第二堂則進行討論。演講與討論的範圍,皆與台北現時的藝術活動有關,比如雲門舞集公演、鄉土文學論爭、李翰祥導演的《乾隆下江南》、聾劇團、姜成濤民歌、漢聲雜誌童玩展……等等。他事先讓大家直接去觀賞,接觸周遭的藝術活動,回到課堂上,經過他的講解說明,隨即進行討論,使大家對「藝術」有了概括性的整體了解。討論過程中,蔣 師不以 老師自居,他放下身段,地位和每個人一樣,他堅持的只是「真理」,只是「美」。因此,課堂討論十分激烈,往往彼此爭得面紅耳赤,但大家的觀念因此取得溝通,也真正得到了一點東西。我之所以提出這門看似「普通」的課程,是因為這種比照研究所上課的方式,很值得國內任何課堂來參考。

原打算在華岡多讀點書,但書海浩瀚,我只好採取精讀政策,讀一本算一本,結果畢業時,讀書筆記和卡片的成果還是教自己臉紅。所幸,寫作上倒有些許斬獲,殊堪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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