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諺語是先人留下來的語言中最有分量、最具教育價值的一部分,若無分量、價值,必然早被時代所淘汰。連雅堂曰:「俚語俗諺,聞之似鄙,而每函真理,古人談論,每援用之。」許成章曰:「民族的智慧隱藏在簡短有力的諺語中。」朱介凡認為諺語是「風土民性的常言,社會公道的議論,深具眾人的經驗和智慧,精闢簡白,喻說奉勸,雅俗共賞,流傳縱橫。」陳主顯謂「俗諺」乃「流行在一般社會大眾之間,具有相當固定形式的,現成的口頭語,並且含有完整的概念,用來表達特定族群,典型的社會經驗。」

論者咸認,民間口頭流傳的俗諺每每一針見血,勝過千言萬語,其含意微妙,不直接說出,而有言外之意,尤其言談中使用一二句俗諺俚語,往往平易親切,饒富趣味。東方白深諳俗諺是方言文學中不可或缺的要角,所以他除了整理許多台語外,也於創作大河小說《浪淘沙》時運用大量諺語,使對話活潑生動,充滿台灣味,散發出吸引人的力量。

小說人物的台語運用,是《浪淘沙》寫作的一大特色,其方言寫定的成就,在台灣文學中也可以說是空前的。《浪淘沙》主要人物丘雅信(福佬人)、江東蘭(客家人)、周明德(福州人)三人,其語言使用俗諺者不多,但周明德祖父周福生與丘雅信母親許秀英二人講話時夾帶俗諺的比率最高,其台語運用最讓人津津樂道。

周福生方面,東方白並未讓來自福州的周福生說福州話,而是入境隨俗,說台灣話。撇開福州話不論,周福生的一口台語對話的確非常精采,諸如同鄉黃萬對妻子的不孝竟然無能為力,試看周福生如此批評:「『細漢老母生的,大漢某生的』。黃仔萬,您老母給您某做球用腳在踢,你一句話都沒,細隻蚊仔也會哼一聲,阿你恬恬啦,飼子哪有路用?我看您萬仔子也免飼ㄚ啦!」這樣子罵鄰人李夢的賭友們:「平時好代誌不招伊去做,串招就是招伊去博賭,若好好仔博,公平仔博也好,您攏一雙一雙聯合起來湊孔,加伊李夢的錢騙了了,騙到李夢沒鼎兼沒灶,害伊三頓沒米通飼某飼子……。」

當周福生獲知日本不肖商人對他所提的「詐欺」告訴遭法院駁回,他高興的向眾人說:「沒罪!沒罪!啥人講日本仔攏是歹人?『一壺三斑也有一尾金魚!』」臨終之時,他把自己從小到大的奮鬥歷程說過一遍,然後又跟長孫周明德說:「明哥你知否?天就是神啦,人在做,天在看。阿人不過是一點氣而而,人活咧,氣在的身軀內;人若死,氣就變做一聲屁,由腳放出去,化做大氣。」諸如此類的台語對話,巧妙地揉合了鄉土俚語,多溜!多美!既營造出閭巷間的庶民氣息,也使得周福生急公好義而又脾氣火爆的人物性格與形象益加突出、生動,如聞其聲,如見其人。無疑地,周福生人物塑造之成功,本土語言的運用可謂居功厥偉。

許秀英的部分,如「觀音疊座,欲徙位著人抱」、「過了時誤了症」、「嫁了翁,百病空」、「翁親某親,老婆仔拋車輪」、「嫁出的查某子若像潑出去的水,有給伊轉來做客,沒給伊轉來生子」、「做粿掩人的嘴都掩不會密……等,使許秀英做為母親的形象益加靈活生動。而其他人物在跟周福生和許秀英對話時,自然而然就比較常運用俗諺,如萬嫂、磨刀利及彭英等人即是。

《浪淘沙》於「淡水女學」的階段,使用俗諺的密度亦高,其中以丘雅信的同學含笑說得最多;至於校長金姑娘的台語說得「溜」,幾乎比台灣人還要流利,諸如她年紀老了,用有點外國腔調的台語,自嘲地說:「彼陣仔您──叫我『虎姑婆』,我──確實真受氣,但是即馬我──舉鏡照家己,頭毛白白白,面仔皺皮皮,目睭倒塌,嘴沒嘴齒,愈看愈像『虎姑婆』,才發覺您──當初叫我『虎姑婆』,一點仔都沒不對。」這樣的台語對話,巧妙地揉合俚語,洋溢台語之美,值得細細品味,唯或許金姑娘本身是加拿大人的關係,所以運用俗諺的情形較少。

另外,周明德祖母謝甜,她拿丈夫周福生、兒子周台生都毫無辦法,只好在言語上挖苦、諷刺他們:「家己揹皇金,在替人看風水」、「子細漢是老母生的,大漢是某生的」甚為有趣!莫不使讀者產生鄉土的親切感,並且增加人物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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