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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原本就較難界定,因為所有的語碼,歸根結柢,可以說都是意識形態和文化的。不過,由於「意義」基本上是來自某些背景和系統,因此對於「意義」真正的了解,必須同時是歷史的和批判的,亦即一方面掌握還原到本來背景的意義,另一方面同時審核現在所接納的意義。誠如鄭樹森所言,在進行實際批評時,我們除了對人物的行為思想作意識形態的剖析,尚可以具體而微地討論文化系統裡不斷傳承的事物。所謂格言、典故,乃至構成人類生活的種種現實,都屬於文化語碼的範疇。大體而言,東方白《真美的百合》(台北:草根,20055月台灣版初版)的文化語碼可由以下三點分述之:

(一) 基督教文化

重視作品思想性的東方白,早於寫作《浪淘沙》時,即有心透過主要人物丘雅信、江東蘭和周明德,呈現基督教、禪佛、「百合一教」的哲學特色,可見東方白對於宗教思想的濃厚興趣。而《真美的百合》則洋溢基督教文化色彩,我們可以看到東方白藉由真美一家的生活細節鋪寫,對於基督教儀式有著十分細膩的描述,諸如「家庭團契」、「主日學」、「聖誕夜」等,形成本書一大特色。此外,作者大量引用聖經、聖詩、聖歌,包括《聖經馬太福音》「山上寶訓」之「論報復」與「論愛仇敵」、《聖經腓立比書》第四章「知足常樂」、《聖經創世紀》第三章「歸做塵埃」、《聖詩》第346首「境遇好歹是主所定」、《聖詩》第141首「耶穌是的牧者」、《聖詩》第275首「至好朋友就是那耶穌」、聖歌「天父世界」、聖誕歌曲「聖誕鈴聲」、「平安夜」……等等,讀者當會輕易發覺作者欲藉由宗教來傳達人道思想的意圖,特別是許多經文由於東方白的整理潤飾,增添了宗教的氛圍與美感,讀者應當都可體會得到。當然,如此直接的援引基督教經文,也難免會予人過於用力之感。

(二)農村生活與經濟

東方白《真美的百合》以台北大屯山「楓樹湖」為背景,而且深入刻劃山村的農民生活以及經濟活動,其所呈現的文化語碼,在當代小說中可謂難得一見。

此書關於楓樹湖季節、植物、動物的描寫,主要出現於第三章「兒童樂園」,洋溢著與大自然結合的趣味,同時也勾繪山村農民生活的面貌。此地四季分明,植物種類繁富,台灣馬藍、山菊、箭竹、楓樹、榕樹、松樹、楠木、尤加利、橘樹、桃樹、李樹、龍眼樹、百合花、有麻醉功能的金奶芝、消炎用的「赤查某」、芭蕉、芎蕉、高麗菜……等;動物包括山豬、獼猴、金絲猴、貓仔(像狐狸)、白鼻心、松鼠、水蛇、錦蛇、青竹絲、雨傘節、龜甲花、鷂鷹、繡眼畫眉、臺灣藍鵲、五色鳥、綠繡眼、紅嘴鵁鴒、白頭翁、斑鳩、麻雀、竹雞、雞、鴨、鵝、兔、羊、閨秀蜻蜓……等。「楓樹湖」可以說有如陶淵明〈桃花源記〉般的世外桃源,令人悠然神往。

東方白還不厭其煩地特寫採松茸、拾雞蛋、捕蝦、挖田貝、抓土蚓仔養鴨母、抓毛蟹和泥鰍、土虱,乃至抓野豬、養兔子、採蟬殼、挖竹筍、摘龍眼和橘子、做菜脯鹹菜、種刺瓜(胡瓜)、曬桑葚乾,以及做破布仔、桔仔餅、李仔酒、李仔粕……等等經濟活動的細節,趣味盎然,營造出濃郁的田園氣息,也讓讀者深刻了解村民為了尋求生存發展所付出的心力。

此外,作者介紹童趣遊戲,如「掩咯雞」、「掠猴」、「辦公貨仔」……等,以及吹狗螺、新婦仔、做醮、坐月子,和過年吃甜粿、菜頭粿、發粿的習俗,彷彿讓讀者置身其中。

(三)台語運用與寫定

雖然台語做為一種語言,包括閩南語、客家話、原住民各族母語,發音聽講都沒問題,但做為一種書寫與閱讀的工具,現在各種拼音系統都有,如同葉石濤所言「讀者看得霧煞煞,根本看不懂,怎樣產生心靈交流?」不過,東方白小說在台語運用與寫定方面,投注極大心力,力求突破,特別是自創作《浪淘沙》以來,小說語言之台語書寫,已成為東方白小說的一大寫作特色,而且成績斐然,其後文學自傳《真與美》以及小說《魂轎》與《小乖的世界》的台語對話書寫,益發爐火純青,特別是《真美的百合》小說人物就跟《浪淘沙》一樣,自始即說全套的台語,充分展現了東方白特殊的寫作風格。其中小說人物所說的台語相當活潑生動,讓讀者容易了解,也增添全篇的文化語碼,值得細細品賞。

為了充分表達台語的原味,在詞語方面,東方白力求兼顧台語的形音義,如「目灑」(眼淚)、「空缺」(工作)、「炊超」(盛筵)、「氣活」(舒服)、「孔嘴」(縫的傷口)、「鱟殼」(杓子)「愜意」(喜歡)、「應暗」(今晚)、「差教」(使喚)、「即馬」(立刻)、「假好梳」(刻意討好)、「打噗仔」(鼓掌)、「褪赤腳」(打赤腳)、「糞瑣桶」(垃圾桶)、「澹漉漉」(溼淋淋)、「橡乳箍子」(橡皮筋)、「翁仔物」(玩具)、「淺拖」(拖鞋)、打損(可惜)、「謳樂」(o-lo,讚美)……等,每每令人會心一笑。東方白也儘量在關鍵字之後加註羅馬拼音和解釋,避免產生閱讀上的隔閡。當然,其中不可能字字貼切,毫無爭議,如「江」(將)、「洪」(給人)、「汲」(khat,舀)「水乾」(口渴)、「嘗散」(多少吃一些)、「嘴頗」(面頰)、「同姒」(tang-sai,妯娌)、「翱翱落來」之「翱翱」(ko-ko,滾滾)……等,不盡符合形音義,甚至於「話比貓毛較多」的「較多」、「垃圾」、「感覺見羞」的「羞」等,與普通話無異,是以都還有商榷之餘地。不過,關於台語寫定的問題,東方白曾以《浪淘沙》為例,認為應採取開放、包容的態度,他說:「這不是一部憲法,我倒寧願它像一商品 任 君去選擇,美而廉就用,否則就不用,讓子子孫孫在使用中決定。」此外,東方白也運用甚多台灣俗諺,如「未吃五月節粽,破棉裘不願放」(頁26)、「打折手骨顛倒勇」(頁163)、「閹雞趁鳳飛」(頁167……等,使《真美的百合》的人物顯得益加生動。無論如何,《真美的百合》台語寫定的成績,有目共睹,不容忽視。

 

【註】:

文學結構主義學者羅蘭巴爾特認為,我們對現實的認知都要通過既有的、現成的示意系統,同理,從文學得到的認知,也是要透過不同的示意系統或「語碼」(Code),而且可透過動作語碼(Proairetic Code)、疑問語碼(Hermeneutic Code)、內涵語碼(Connotative Code)、象徵語碼(Symbolic Code)和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等五種語碼來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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