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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物塑造出色

諾貝爾文學獎日本作家川端康成(1899-1972,かわばた やすなり,Kawabata Yasunari)幼年遭逢父母之喪,唯一的姐姐被收養,只剩他與祖父母相依為命,未久,祖母去世,姐姐又於三、四年後離開人世。十六歲時,兩眼失明的祖父病故,他改由外婆收養,成長過程可以說充滿不幸,失去家庭的溫暖,形成川端文學的孤兒意識。其早期作品〈油〉、〈十六歲的日記〉,乃至膾炙人口的〈伊豆的舞孃〉等,都反映了前述的孤兒意識,倒是發表於一九三七年的《少女港》,以就讀海港教會中學的少女為主角,描寫女學生之間近似同性之愛的友情以及青春的焦躁,與少女們對生命的渴望,雖然充滿感傷與抒情色彩,整體而言,卻已經肯定現實,人物亦能勇敢迎向未來,擺脫先前的孤兒情結。尤其《少女港》主要角色的人物塑造,採用對比手法,令人印象深刻,且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小說中的這幾位女性。

(二)可愛的三千子

《少女港》以港口天主教女子學校為背景,故事圍繞著一年級新生「三千子」以及五年級「洋子」、四年級「克子」三位,敘述學妹與學姊之間的交往與情誼。

「三千子」家中有三個哥哥,是家裏唯一的女兒,她個性活潑開朗,為「大河原」家的快樂天使。三千子個子矮,有點瘦,皮膚有點黑,頭髮濃濃的,眼睛大大的,長得可愛,玩遊戲時,被同學選為「女王」。甫入學,三千子就成為學姊們注意的對象。小說中的三千子純潔無邪,天真善良,比如她應學姊洋子之邀,到八木家經營的牧場遊玩,她看見綠油油的草地,十分興奮,徵得學姊洋子同意,立即脫下白襪子和鮮紅色的木屐,打赤腳在草地來來回回哼歌「踏青」。再如,她獲悉學姊洋子從小就沒有母親在身邊,覺得洋子可憐,便請求母親找機會安慰洋子,母親答應了,三千子內心才覺得舒坦。

學校有著學姊學妹配對的慣例,三千子和誰都想做好朋友,也希望漂亮的女孩當她的姊姊。五年級的洋子和四年級的克子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長得漂亮出色,她們都寫信給三千子,要三千子成為自己的「S」,即Sister。三千子想同時成為洋子和克子的「S」卻未能如願,反而造成克子和洋子對立為敵,使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陷於青春的焦躁與不安。

(三)溫柔內斂的洋子

五年級A班班長八木洋子,人漂亮,功課好,又是牧場主人的獨生女,可以說是同學和學妹們的崇拜對象。她主動寫信給三千子,讓三千子非常開心,兩人課餘經常在一起散步、閱讀、分享心得,她慢慢引導著三千子走向美善的境界。

小說中對於洋子的溫柔、體貼、寬容、善良及堅強個性,刻劃得十分細膩,面對妒火中燒的克子之一再挑釁,洋子寬容以待,不讓夾在中間的三千子為難,尤其運動會參加比賽的克子不幸受傷,擔任醫療隊員的洋子全心全意的照料克子,其廣闊的胸襟終於使克子消除了敵意。再者,洋子具有宗教的善良情懷,透過教會,義務教小朋友英文會話,替貧童服務,同學們形容消瘦的洋子「更像聖母瑪莉亞了」。聖誕節,洋子送給三千子的禮物,正是帶三千子參加教會活動,觀賞殘障兒童的表演,使得三千子了解耶誕節的真諦,不在於穿著美麗的衣服到處去玩,或者收到很多禮物,而是把自己的快樂和喜悅跟別人一起分享,把自己擁有的分給窮困的人,享受助人的喜悅,能夠永遠愛惜自己所擁有的幸福。畢竟「心才是最重要的」,誠實虔敬的洋子無疑是三千子的生活引導者,幫助三千子心靈成長,滿足其對於生命的渴望。

洋子固然溫柔美麗,內心卻好強,她認為自己並非真正喜歡讀書的人,只是不願意把第一名讓給別人,大概是這種心理才拚命用功讀書。又,因為家道中落,牧場經營陷入困境,洋子不得不搬出豪宅,打算放棄升學,留在牧場工作,告訴三千子:「與其說是我喜歡那個地方,不如說是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重振牧場!」當然,洋子心中的最痛,乃是母親在生下她之後,突然變得癡傻,一直留在醫院療養,不知何時能夠復原,她渴望在畢業後獲准去醫院看母親,可是又怕見面了會更加難過,這是多麼沉重的心理壓力!但她勇敢面對現實,與困難搏鬥,在寫給三千子的信上說:「我很好,比以前都好。家裏發生的種種事情並沒有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不幸的女孩。三千子,妳別為我操心。」

像這樣美麗又有愛心、溫柔而又堅強,勇敢迎向未來的洋子,應是川端康成「理想女性」形象的化身吧!

(四)外向健美的克子

《少女港》主要人物除了三千子和洋子,就是與洋子形成鮮明對比的克子。

克子為四年B班副班長,外向、積極、聰明、活潑、健美,是陽光型的女子,她與洋子都在同一天寫信給三千子,表明希望和三千子做朋友,信裏附上她最喜歡的紫羅蘭,也直接稱呼三千子為「紫 羅蘭 小姐」。只是,克子過於強勢,占有慾強,心胸顯得狹窄,對成為三千子「姊姊」的洋子充滿敵意,不斷批評洋子,刻意找洋子麻煩,讓心儀於洋子的三千子倍感壓力,始終對克子感到害怕而保持距離。

可是,三千子跟伯母到輕井澤避暑,正巧遇上克子,給予克子與三千子親近的機會。克子主動要求教三千子騎單車和說英文,三千子見識到克子傑出的一面,也完全被克子的任性與強勢所懾,即使內心掙扎不已,卻太過於軟弱,不敢反抗,又擔心自己被克子所同化。假期結束前,急欲返家飛向洋子身邊的三千子,因過度疲勞而發了高燒,不得不繼續留下來,接受克子順理成章的照料;三千子同時體會到洋子那種充滿智慧的沉默,覺得自己這次的生病罪有應得。第二學期起,克子向三千子提議,兩人都把紫羅蘭別在胸前口袋,象徵彼此的愛與友情,如此高調的作法令三千子困擾不已,偏偏她已完全處在克子的羽翼之下,無法擺脫、拒絕了。

其實,克子亦有其優點,諸如她的自信,令三千子衷心佩服。在輕井澤舉行的游泳友誼賽,美國少女輸給一名小個子的日本少女,三千子高興地拍手,取笑西方人缺乏耐力,克子當即告訴三千子:「妳說得沒錯,可是當西方人看到妳這麼興奮時,他們會怎麼想呢?──他們會認為西方人比日本人強,所以日本人在驚訝自己贏了他們之際,才那麼高興。我可不願意讓外國人以那種眼光看我們。」克子接著勉勵三千子:「所以我們應該努力地成為世界的燈塔,以身為日本少女為榮。」再者,克子於運動會受傷,經洋子細心照顧,克子深深自我反省,個性倔強的她勇於承認自己以往所犯下的錯誤;或許堅強的人連鞭打自己時也毫不留情,這才是真正的堅強。此事件後,克子認為洋子的確是三千子的好姊姊,同時她希望自己也能叫洋子姊姊。

(五)散發友誼的芬芳

洋子、三千子、克子打開心結,三個人成為相親相愛的好姊妹,情誼日濃,不再感到青春的孤單。畢業時節,內心難免不安,洋子離校在即,對於女孩子之間友誼的淺薄而易變,感慨萬千,她決心要和三千子永遠保持這種女人之間的友情。三千子則主動要求洋子,每週六晚上都要給對方寫信。至於克子,在學校還有一年的時間,洋子也要三千子和克子好好相處。《少女港》的結尾是這樣的:畢業典禮當天,洋子和三千子將分別代表畢業生和一年級生致詞,「悲喜交加於三千子及洋子心裡,使她們如春天的花苞般逐漸堅硬。而畢業典禮當天,兩個人的致詞會如花兒綻放般,芬芳也將擴散於整個學校」。

川端康成自昭和二年(一九二七年)起,為少年少女雜誌執筆,作品超過三十篇,《少女港》是其中代表作,在這部作品刊出十四年後,川端康成仍說:「怎麼都寫不出比《少女港》好的作品。」與川端的重量級作品《雪國》、《千羽鶴》、《古都》等相較,《少女港》雖如小品,然其人物刻劃栩栩如生,對於少女情懷的書寫,像是青春的焦躁與生命的渴望,堪稱細膩動人,尤其是跳脫孤兒意識,肯定現實,勇敢面對人生,並藉由宗教真諦的闡揚,使這部中篇小說的藝術境界為之提升,獲得作者的鍾情與讀者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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