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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女作嶄露頭角

《聽風的歌》是村上春樹(1949-,むらかみ はるき,Murakami Haruki)的處女作,於1979年得到「群像新人賞」,亦獲眾所矚目的「芥川賞」提名,可謂一鳴驚人。村上春樹於《身為職業小說家》自言,在《聽風的歌》之前從來沒寫過小說,認為反正也寫不出什麼高明的小說,於是索性捨棄所謂小說主流的寫實主義,直接把感覺到的事,以及腦子裡浮現的東西,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寫出來,甚至於寫完200頁了,因為不滿意而全部丟掉,從頭到尾重新改寫。再者,不處理戰爭、革命和飢餓這類沉重的問題,選擇比較「輕」的內容,於是以自然的、樂觀的、輕鬆的姿態去寫。

綜觀之,《聽風的歌》敘述瑣碎,故事性低,表現手法十分前衛,文字風格獨特,可以說寫出了80年代的都市感,頗能引起年輕人的共鳴。《聽風的歌》得獎後,村上春樹認為,作品只有一本的話誰也不會重視,接下來的如果能讓人看出方向性的話,大家總會認可及瞭解。是以村上春樹打鐵趁熱,儘快寫出下一本,那就是次年推出的《1973年的彈珠玩具》,此書同樣也獲芥川賞提名而未獲獎。無論如何,《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小說人物及背景具有延續性,可視為上下冊來閱讀。

處女作往往凝聚作家的一切,臺灣文壇大師葉石濤《臺灣鄉土作家論集》曾對作家的處女作,提出以下見解:「大凡從一個作家的處女作,能看得出來這作家的稟賦,潛藏的才華、風格、氣質等諸要素,並能預知這作家將走的路徑和命運,委實很少作家能完全擺脫處女作的束縛,跳出了它的限囿。……如欲解開一個作家作品的秘密,闡明他作品的意義,顯然處女作是較佳的鎖鑰。」是以由《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二書來看村上春樹,當為認識其文學世界的絕佳切入點。

(二)人生的斷片

村上春樹欣賞美國作家費滋傑羅(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1896-1940),細讀他的每一部作品,特別是《大亨小傳》,村上春樹自承費滋傑羅如果有給他什麼的話,也許可以說是人對小說應該採取的「姿勢」,以及小說終究就是人生本身的這個認識。由《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二書可以看出,村上春樹所呈現的是各個小說人物的日常生活,並沒有明顯的情節變化,有的只是人生的河流,緩緩地向前推進。加以村上春樹當時還在經營爵士樂酒吧,工作十分忙碌,打烊之後回到家,深夜一個人面對廚房的桌子寫作,就這樣寫出了《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村上春樹自己把這兩部作品稱之為「廚房餐桌小說」(kitchen-table novels)。因為寫作時間所限,是以作品章節短小,節奏輕快,故事切得很零碎,甚至於沒有一個重點,刻意讓故事自由蔓生,經常隨心所欲地插敘,以致「文章難讀、故事雜亂、主題稚拙」;當然從另外的角度看,「文章難讀」乃因需要深思,「故事雜亂」是變化豐富、引人入勝,「主題稚拙」也可以說是經常保持創新的態度才顯得不成熟。

大凡作家最早的作品,通常與其成長背景有著最直接的關係,顯而易見,村上春樹的故鄉芦屋正是《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故事背景,而其敘事結構鬆散,宛如日常生活的諸多斷片,拼湊出真實與虛幻的人生,形成一種反傳統和堅持與眾不同的獨特風格。

(三)《聽風的歌》動作語碼

《聽風的歌》共40章,外加一章「代替後記」,以第一人稱敘述「我」和「老鼠」兩個男人的故事。文字表面上看起來感覺很輕鬆,實則輕鬆的另一面,卻是「我」和「老鼠」的哀傷。

「我」先談寫作的苦與樂,謂受到作家戴立克.哈德費爾影響極大;引錄祖母生前所言:「擁有黑暗的心的人,只做黑暗的夢。更黑暗的心連夢都不做。」而我半夜3時猶在廚房寫作。此書敘述時間從1970年8月8日開始,至同年8月26日結束。一整個夏天,「我」和「老鼠」經常在傑氏酒吧喝酒聊天。「老鼠」家境富裕卻憤世嫉俗,覺得人活著很累。「我」在3年前入大學時初識「老鼠」,兩人曾因酒駕而遭罰。「老鼠」看來似乎不怎麼閱讀,但打算寫小說,反映人生的荒謬。「老鼠」小說的特色是沒有做愛場面,以及沒有死亡。至於人,「老鼠」認為,生來就是不平等。「我」小時候話少,被帶去看精神科醫生,長期接受治療;直到14歲那年春天,「我」突然開始說話,滔滔不絕,3個月之後說話才如同常人。

有一天,「我」在左手只有四隻手指的女子家中醒來,其實兩人並不相識。原來,「我」去傑氏酒吧找「老鼠」,「老鼠」不在,反而在洗手間發現九指女躺在地上,店中顧客無人認識她,結果由「我」開車依女子皮包內明信片的地址送她回家;由於太晚,「我」竟在九指女家中睡著,她則認為「我」占她身體的便宜,實則「我」什麼也沒做;接著,「我」載她去港口附近上班,她下車時堅持留下車資。

「我」在傑氏酒吧,沒等到「老鼠」;一位剛離婚的女子向「我」借10圓硬幣打電話;「我」與一酒吧內的法國水兵聊棒球;離婚女子找「我」搭訕,她再度去打電話時,「我」趕緊結帳離開。接著是N.E.B廣播電台空中播出及幕後實況。N.E.B廣播電台call out,21歲的「我」被告知,5年前借過「我」唱片的女同學點了一首「海灘男孩」合唱團的〈加州女孩〉送「我」;「我」想起唱片未奉還,表示要買一張唱片還她。小說中,原文照錄〈California Girls〉部分歌詞,健康、溫柔、多情。第3天下午,電台寄來贈品:一件T恤。「我」去港邊小唱片行買〈加州女孩〉唱片,原來九指女在此工作;買了唱片,「我」邀她一起吃飯,遭到拒絕。「我」在傑氏酒吧遇見正在看小說的「老鼠」,提前送「老鼠」生日禮物,亦即剛買的古典音樂唱片,並預告下個月將回東京,準備開學。此外,「我」設法找尋借予唱片的女同學電話號碼,由高中校方得知她所就讀的大學及科系,只是她已因病退學;「我」繼續查出她的住址和電話,房東卻說,她搬家了,彼此失去聯絡。

九指女遇到很多不愉快的事,來傑氏酒吧問到「我」的電話,為她先前不客氣的態度表示歉意;兩人相約,晚上在傑氏酒吧見面。接著插敘, 21歲的「我」,之前跟3個女孩睡過覺;第1個是在17歲時,高中畢業後突然分開;第2個是在新宿車站遇見的嬉皮女孩,16歲,一起在租屋處住了1星期後,不知去向;第3個是大學法文系女生,於第2年春假在網球場旁上吊自盡,未交代原因。

「我」和九指女在傑氏酒吧見面,她談到自己的身世,父於5年前病故,家中陷入困境,四分五裂;她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並未聯絡;8歲時,左手小指頭被吸塵器馬達夾斷;「我」告訴她,自己在東京上大學,攻讀生物學。九指女邀「我」到家中吃飯,兩人閒聊「科學的直覺力」;「我」對自己在大學參與學生運動之意義,表示否定;她希望能不麻煩任何人地活下去,說將出外旅行一星期;「我」突然想起7年前第1次約會的女孩,兩人去看貓王艾維斯.普里斯萊主演的電影。再度插敘,第3個跟「我」睡覺的女孩說,「性」是「我」存在的理由;「我」養成把一切事物換算成數值的怪癖,藉以顯示自己的存在;當別人對關於「我」的數值沒興趣,「我」便喪失存在的理由,變成一個孤獨的人。

「老鼠」和「我」在傑氏酒吧打彈珠玩具,他有些心神不寧,拜託「我」明天幫他去見一個女人。「我」回想第1次去「老鼠」家,他最喜歡吃剛煎好的hot cake澆上可口可樂,令人不敢領教。又插敘,談「我」睡過的第3個女孩,她於21歲去世,故永遠年輕;「我」有一張她14歲時的照片,她有一種看見的人心中最溫柔的部分都會被穿透的那種美,至於她為什麼死,沒有人知道。「我」做了一個討厭的夢,夢見自己是黑色大鳥,受了重傷;提及哥哥去美國後,其女友偶爾與「我」一起吃飯;「我」打領帶、穿西裝,準備幫老鼠去見女人,「老鼠」卻臨時變卦,告訴「我」,不用了。「我」談起這出生、成長的城市;「老鼠」家境好,父親以開化學藥品工廠而致富,但父子關係不佳;「我」回憶一位父親為公車司機的高中同學,因1張裸女色情照片,兩人變成朋友;18歲那年,「我」離開小城去東京上大學,放暑假、春假都會返鄉。

「老鼠」非常難過,可能跟女人有關;大家都要走了,或上學或上班,「老鼠」覺得被遺棄了,年長20歲的酒吧老闆「傑」要「我」安慰一下老鼠。高中畢業時,「我」決意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只說出一半,幾年後,就變成只能把心裡所想的事說出一半的人了。「我」約老鼠見面,「老鼠」不想復學,談起內心的苦惱;人皆有死,他想從生活中逃走,到一個不知道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老鼠」想為大自然的一切寫點什麼,偏偏一行也寫不出來。「老鼠」覺得世界上有些事是沒辦法解決的;「我」告訴他,早一點覺悟的人應努力變得強一點;「老鼠」認為這是謊言!

「我」引用作家戴立克.哈德費的自傳,謂人生是空虛的;另一作品《火星的井》故事中,風告訴青年,人老而死,這是必然的結果;我們是既沒有生也沒有死的,我們是風;但火星上的年輕人無法參透而舉槍自戕。

九指女旅行歸來,與「我」相約見面,告訴「我」,她先前說謊,根本沒去旅行。其實「我」偶爾也會說謊;去年「我」與女友赤裸躺在被窩裡面,被問及是否想結婚、生小孩,「我」說了謊。在港口餐廳,「我」跟九指女談牛的反芻與進化;九指女告訴「我」,討厭每一個人,但不包括「我」;她述說不快樂的過往,不禁哭泣起來,認為如果自己死掉,誰也不會記得她曾經存在。走到九指女的公寓,她終於告訴「我」,不能跟「我」做愛,因為她剛接受墮胎手術;睡夢中,她似乎念著母親。

N.E.B廣播電台主持人念聽眾來信,一位住院3年的17歲病人,雖然悲慘,復元的可能性只有3%,依然試著努力只想好的事情;主持人感動落淚,告訴聽眾:「我.愛.你們」。「我」準備回東京,至傑氏酒吧辭行;「傑」憶起第1次看見「我」時,「我」還只是個高中生;「我」搭上夜班巴士,想著一切都會過去,誰也沒辦法捉住。

8年後,「我」29歲,「老鼠」30歲,傑氏酒吧改建;「我」已結婚,住東京,覺得自己大概幸福;「老鼠」則繼續寫小說,每年耶誕節都會寄來其中幾篇的複印本;左手只有四指的女生未再見過面;夏天,「我」總是會返鄉走一走以前和九指女一起散步的同一條路。

最後一章,談作家戴立克.哈德費爾的作品多為冒險小說和奇幻小說,其母去世的時候,他爬上紐約帝國大廈跳樓自盡,遺言引用尼采的一句話:「白晝的光,如何能夠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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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973年的彈珠玩具》動作語碼

《1973年的彈珠玩具》分3部分,分別是「1969-1973」、「關於彈珠玩具的誕生」和「1973年的彈珠玩具」,同樣是以第一人稱敘述,亦即「我」與「老鼠」在《聽風的歌》之後一起度過的1973年時所發生的故事。

第1部分1969-1973,10年前,敘述者「我」不斷追問他人關於故鄉的種種,包括土星生和金星生各1位;也談及參加學生運動的迷惘及遭到鎮壓時的衝突,時為1969年;這一年「我」和大學女友直子度過20歲;直子告訴「我」,關於故鄉小鎮的淒涼。4年後,「我」專程至直子的故鄉走一趟。

「我」和一對不知名的雙胞胎女孩同居。「我」認為,世上大部分東西,有入口就有出口。在公寓捕捉到的1隻小老鼠,於第4天早晨死去。「我」描述直子的家鄉,丘陵如睡著的巨貓;腳痛得厲害。直子12歲那年,隨父親來到此地,時為1961年;住屋的最初設計者為老畫家,已病逝;掘井人造福此地農民,卻在直子17歲時遭電車輾斃;這遺留下來的房子成了廢墟。直子的父親為大學法文學者,過著愜意的日子。直子一家搬來之後,此地逐漸形成殖民地似的模糊特區;接著插敘西伯利亞流放區的片段;至1964年,以車站為中心的市街逐漸看見雛形。「我」在車站等候直子口中的狗們。回程的電車上,「我」告訴自己,對直子的愛以及她已死的事實,到此為止。「我」憶起金星生的男人說,所有金星人都愛所有的金星人,在有生之年大家儘可能多愛一些,以免將來後悔。回到家,「我」告訴雙胞胎姊妹,去很遠的車站看狗,有些傷心。總之,這是「我」和「老鼠」的故事,自1973年9月開始,這是「入口」,若能找到「出口」就太好了。

第2部分為「關於彈珠玩具的誕生」,敘述彈珠玩具的簡史。玩彈珠玩具有得有失,它不會帶人走上任何地方,其目的不在於自我表現,而在於自我變革;不在於自我擴大,而在於縮小;不在於分析,而在於總結。換言之,這也是一本有關彈珠玩具的小說。

第3部分才是小說的正文。「我」和雙胞胎姊妹一起生活,但無法分清她們誰是誰。自1972年起,「我」和朋友合開一家翻譯社,收入不錯,相當成功,還請了一個腿長心細的女職員;「我」時年25,覺得人生只是不斷地重覆。「我」發現,有一個辦法可以分辨雙胞胎,即兩人穿同款長袖運動衫,用胸前印著的反白數字208、209來區別;至於雙胞胎姊妹,她們在散步途中走入「我」的房間,就那樣住下來。雙胞胎為什麼住進來?要住到何時?來自何方?年紀多大?「我」什麼都沒問,她們什麼都沒說;而「我」覺得,自己跟誰都無法變成朋友。1972年秋,「老鼠」感覺無力和孤獨。「老鼠」家境好,3年前卻自大學退學,之後常到傑氏酒吧打發時間。「老鼠」先前離鄉至東京讀大學,住在父親大廈中的一個房間,其後放棄念大學的理由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就只是跟學校那邊都沒辦法互相喜歡罷了。

星期天早晨,電信局派人前來更換電話配電盤,吵醒了整晚玩紙牌的「我」和雙胞胎姊妹。施工完畢,工人表示,到各家跑了21年,第1次看到雙胞胎姊妹和男人同居,覺得「我」非常了不起。工人忘記帶走舊配電盤;「我」繼續帶回家的翻譯工作,似乎不太順利,於是「我」和雙胞胎姊妹一起到附近的高爾夫球場散步。

女人家在堤岸邊,老鼠每次去就會回想昔日海邊燈塔種種,滄海桑田,無從捉摸的哀愁淹沒他的心。由於家中更換配電盤,使「我」想起1970年學生時代租住的公寓,只有1支共用電話;「我」的房間在一樓管理員室隔壁,因此常幫住2樓樓梯邊的長髮少女接聽電話;至於打給「我」的電話,幾乎沒有。長髮少女隔天就要休學搬家,兩人這才第1次對話;「我」接受她贈送的茶包,送她去搭電車。時間回到1973年,「我」凌晨3點醒來,雙胞胎姊妹沉睡著,「我」不知要到什麼地方去,才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老鼠」在公寓和女人睡覺之後,含著菸,望著窗外黑暗中雜然錯散著的人們的營生。「老鼠」和她因買賣中古打字機而認識,女人補送打字機色帶,「老鼠」便請她至傑氏酒吧喝雞尾酒表示謝意;4天後,兩人於室內游泳池巧遇,然後睡在她的公寓,跟她漸漸就在一起;每星期六晚上見面,連是哪一方主動都不記得了。原來,27歲的她在設計事務所工作,每星期會到游泳池游一次泳。

「我」感冒休息3天,工作堆積如山,整理著待譯的文件,敘述一天的工作概況,覺得24歲的自己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過是一具毫無意義的死屍罷了。雙胞胎姊妹買披頭四的唱片送「我」,沒想到喜歡聽西洋音樂的「我」卻不領情;「我」鑽進床,讀著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老鼠」開車帶女人到靈園的山頂看市街風景,女人坐在身邊睡了;「老鼠」在墓地想起青春歲月以及死亡,倍感悲哀。「我」下班回到公寓,未看見雙胞胎姊妹,若有所失;去附近的高爾夫球場,找到出門看晚霞的雙胞胎姊妹;因她們亂丟垃圾,「我」乃談起自己曾在砂地受傷,且細數身上的傷痕;再度回到家,「我」提及心裡總是掛記著的、壞了的配電盤,希望能讓它回到泥土裏去。

「老鼠」自從和女人見面以來,似乎無限期地每星期重複一次,星期六跟女人相會,星期天到星期二之間3天,「老鼠」便沉溺在回憶中,星期四、五和星期六上午則著手計劃即將到來的週末;只有夾在中間的星期三感覺到失落。25歲的「老鼠」於酒吧打烊後去找45歲的老闆傑喝酒,這才發現,傑本身滴酒不沾,生活中只有一隻跛腳貓相伴;傑告訴老鼠,人總要努力生活下去。之後老鼠開車到濱海道路,遙望女人的公寓,內心寂寞,在車上睡著。

星期天,「我」開車載雙胞胎姊妹到水庫為配電盤舉行葬禮,慎重其事地唸了祭文。翻譯社可愛的女同事,20歲,體貼地為「我」縫補毛衣腋下的脫線,開始安排公司3人的同仁旅行,約「我」一起晚餐,對「我」暗示好感;「我」現在沒有女友,卻告訴她,對於寂寞業已習慣,也不想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1973年秋,彈珠玩具捕捉住「我」的心。回想1970年,「老鼠」是彈珠玩具高手;當時「我」和「老鼠」在傑氏酒吧,羨慕著彈珠玩具公司收款員兼修理員,認為這是夢幻般的工作。另一方面,「老鼠」在傑氏酒吧獨坐,想起18歲時初次來此喝酒,如今25歲,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醉得在廁所大吐特吐,想不出到底什麼地方錯了?

「我」於大學的1970年真正進入彈珠玩具的咒術世界,沉迷遊樂場的三把式「太空船」,這是跟傑氏酒吧完全相同的機型,「我」的成績突破16萬分;玩彈珠遊戲時,「我」整個人全都解放了。過完年,遊樂場被拆除,三把式「太空船」也下落不明,令「我」大失所望。而「老鼠」對女人念念不忘,開車到海岸遠眺女人的房間,閉眼回憶著房內的樣子,卻想不出來少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接著,「我」到全東京的遊樂場逛,尋找三把式「太空船」而未得;經遊樂場主人介紹,結識彈珠玩具機迷,敘述彈珠玩具之發展史,了解機台的下場分別是以廢鐵處理、當成中古品買賣及被機迷收藏起來。往後一星期,「我」平靜過日子;雙胞胎姊妹比以前沉默了些,辦公室的女同事變得更加重視穿著打扮。「老鼠」不願日子一再重複,決心離開,但難以啟齒;至於要去哪裡?都還不曉得;「他」非常想見女人,然又自絕於她,為自己築起一道高牆。「老鼠」終於去見「傑」了,言談中質疑人生,覺得人終將腐朽,他想改變,只是很迷惑;「傑」鼓勵「老鼠」,慢慢走,把水喝個夠。

彈珠玩具機迷告訴「我」,已找到僅存的三把式「太空船」下落;「我」相信,世界上有所謂「不會失去」的東西。彈珠玩具機迷帶著我搭計程車,來到彷彿世界盡頭的一個東京廢棄養雞場冷凍倉庫,終於在78台的彈珠玩具台之中,找到了三把式「太空船」。「我」與這三把式「太空船」彈珠玩具台3年未見,彷如久別的情人重逢,互訴情衷,一切如夢似幻;「我」回到家已近午夜,整個人幾乎凍壞了。

「老鼠」想改變,自己停止給女人打電話,兩人就不再見面了;「老鼠」為此忍受著痛苦。「老鼠」終於對傑說,將離開這地方;他想到沒去過的地方,但又覺得無論到哪裡去,結果都一樣。「老鼠」回答傑,不再來酒吧了,因為來了會難過。「老鼠」來到靈園,閉上眼睛,再也不要想什麼了,什麼都不想了。至於「我」,彈珠玩具的聲音忽然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我」走自己該走的路。雙胞胎姊妹為「我」清耳垢時,「我」因為打了一個噴嚏,瞬間聽不見任何聲音;經女醫師治療才恢復正常。

秋末的星期天早晨,「我」送雙胞胎姊妹搭巴士回自己原來的地方,如今剩下「我」一個人,非常寂寞。論者指出,村上春樹的作品就是這樣,往往沒有明確答案,「讀者只能在漂著問號的游泳池裡迷惘徘徊」。

(五)修辭別具風格

由《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二書可明顯看出,村上春樹特別喜歡使用數字與年代,可以說有著極特殊的執著,形成其小說寫作修辭的一大特色。

比如《聽風的歌》的「我」和「老鼠」,花了一整個夏天,簡直像中邪了似的,「喝乾了25公尺長游泳池整池那麼多的啤酒。剝掉可以舖滿傑氏酒吧地板5公分厚的花生殼」;「我」更養成一種奇妙的怪癖,就是一切事物非要換算成數值不可,一上電車就先開始算乘客的人數,算階梯的級數,只要一閒下來便數著脈搏,所以「根據當時的記錄,1969年8月15日到次年4月3日為止的期間內,我一共去上358節課,做愛54次,抽了6,921根香菸」;「我」送醉得不醒人事的九指女回家,用手指幫她測量身高,「從頭開始順序量著她的身高,手指重疊了8次,最後在腳跟附近只剩下1根拇指頭那麼長。大約有158公分吧」;再如「我」提到戴立克.哈德費爾《冒險兒瓦特》系列作品,在那裡面,「瓦特死了3次,殺了5,000個敵人,連火星人的女人在內一共交了375個女人」。

試看《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老鼠」,「5年以來第1次又開始抽起煙,每分鐘就看1次手錶」;又,「老鼠」去酒吧找「傑」,「把玻璃杯底剩下3公分左右的啤酒喝乾」;「我」大學宿舍的電話,「就像一隻預感著死亡將臨的大象一樣,瘋狂地號叫好幾聲(32聲是我算過最高的次數)」;「我」翻譯社才20歲的女同事,「略微笑了一笑。然後以那4分之1公分的微笑要恢復原樣嫌麻煩為理由,便暫時留在嘴邊」。

像這種以數字與年代來修辭的例子,在村上春樹作品中隨處可見,看來新鮮有趣,似乎未蘊含任何特殊意義。若將這些數字或年代刪除,或許對小說本身並無影響,但小說之屬於村上春樹的氣味就消失殆盡了。或謂,村上春樹作品不斷出現極為零碎的數目字,有可能是為了強調或者填補小說主角心靈空虛、無目的、遠離人間的邊緣生活;也可以說,這些接近無意義的數字,代表著作者對現實社會的某種不滿與微弱的抗議;或是對於科技時代缺乏人性溫暖的一種諷刺。無論這算不算是過度解讀,村上春樹小說的數字修辭以及不斷提起年代,毫無疑問確是其寫作的一大特色,辨識度極高。

再者,村上春樹從高中時代就開始親近美國原文小說,很著迷地讀19世紀的俄國小說,長期耳濡目染,後來自己也翻譯英文作品,是以有人指出,村上春樹的文章有「翻譯調」。在《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裏面,可以看到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杜思妥也夫斯基《卡拉馬助夫的兄弟們》、米歇萊《女巫》、巴爾札克……等。又由於喜愛電影,村上春樹考上早稻田大學戲劇系,讀了很多電影劇本,所以其小說描寫深受電影影響,書中也就出現了《桂河大橋》、山姆.畢京柏《大車隊》、克勞德.李路許電影……等。此外,村上春樹成為專業作家之前,長期經營爵士樂酒吧,順理成章將西洋音樂乃至於古典音樂等融入作品之中,如Beach Boys〈California Girls〉、Miles Davis〈A Gal in Calico〉、Bob Dylan〈Nashville Skyline〉、Marvin Gaye、Peter、Paul and Mary、Elvis Presley、Beatles、韋瓦第、海頓、莫札特、韓德爾……等,可以說令人目不暇接。當然,這在在顯示村上春樹的生活品味,同時也使得作品的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更加豐富。

(六)文字具時尚感

村上春樹作品在臺灣廣受歡迎,他特地寫了一篇〈給臺灣讀者的一封信〉,文中提到,曾有3年左右的期間經營網站,寄信到網站來的大半是20幾歲到30幾歲的人,且讀者的核心年齡層,在這30年之間,幾乎沒有改變。通常,作家和讀者有年齡重疊的傾向。換言之,30歲的作家擁有30歲前後世代的讀者群,60歲的作家擁有60歲前後世代的讀者。可是,村上春樹的讀者卻不會老,他猜想,或許是因為小說中有超越現實年齡差異的某種強烈的共通性吧?!尤其是小說人物每每有拒絕長大的少年氣質和叛逆性,特別容易引起年輕讀者的共鳴。此外,村上春樹作品之所以一直能夠吸引20至30歲的讀者,其文字深具時尚感當為主要因素之一。村上春樹曾對村上龍說過:「我想用的字和不想用的字明白區別。不想用的字絕對不用。」可見他一直在試著用不一樣的語言,寫不一樣的作品。

試看村上春樹《聽風的歌》如此形容夏天:「很久沒有感覺到夏天的香氣了。海潮的香、遠處的汽笛、女孩子肌膚的觸感、潤絲精的檸檬香、黃昏的風、淡淡的希望、還有夏天的夢……」說到「我」睡過的第3個女孩子,看起來有些笨拙,但「那是一種看見的人心中最溫柔的部分都會被穿透的那種美」;《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老鼠」開車去靈園,女人好像在身邊睡著了,「老鼠從肩膀到側腹部一直感覺得到她身體沉沉的重量,那是一種奇妙的重量,愛過男人、生過孩子、年老將死的一個存在個體所擁有的那種重量」;寫到「老鼠」一個人的寂寞生活,「獨自一個人一面喝著威士忌,一面決定把所有的思考都暫時凍結。意識的縫隙之間,一一填滿白熊都可以走得過去的厚冰」;關於11月安靜的星期天,村上春樹寫道:「那是一切都像要變透明了似的」、「天空像穿透了似的藍。腳底下的草,充滿了來春降臨前短暫死亡的預感。不久這上面就要開始降霜、積雪,並在透明的晨光中發亮」。像這樣的文字,具有某種現代的、時尚的美感,流露一股淡淡的憂愁,也讓讀者的心思整個沉澱下來。

(七)象徵意涵耐人尋味

《聽風的歌》的「風」和《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彈珠玩具」,是顯而易見的象徵語碼(Symbolic Code),然其意涵隱晦不明,有賴讀者細細咀嚼。

《聽風的歌》第32章,引用虛構作家戴立克.哈德費爾的《火星的井》,故事中,一位在太空徘徊的青年,厭倦了太空的寬闊,期望不為人知的死亡,乃鑽進井裏,潛入火星地表之下,再由深井往上爬出地面,在井邊坐下,眺望一無遮攔的荒野,火星的風對他呢喃:「太陽老了,快要死了。這是你、我都沒辦法的事。」又說:「光陰似箭那樣。你所穿過的井,是順著時光的斜度掘出來的。也就是說我們是徘徊在時光之間,從宇宙創生到死亡為止。因此我們是既沒有生也沒有死的。我們是風。」風的言語令人迷惘,人有生老病死,此乃無可違逆的必然,連太陽再過25萬年也會爆炸;風則沒有生也沒有死,青年想不透生與死的意義,於是從口袋裏拿出手槍,槍口對準太陽穴,悄悄扣下扳機。村上春樹似乎藉此探問人生的真諦,只是,答案寫在風中。村上春樹自言,《聽風的歌》雖然採取比較輕的寫作方式,但他還是放了一些比較重的東西進去。如此這般的內容,固然令人尋思,唯就整體小說敘事結構言,難免感到突兀。

再者,《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彈珠玩具,是「老鼠」和「我」都喜歡的遊戲。「老鼠」瘋狂於彈珠玩具,為了慶祝獲得最高分,他還和彈珠玩具機拍了紀念照片。「我」真正進入彈珠玩具的遊戲世界,是在1970年的大學時代,每天到遊樂場角落消磨時間。「我」知道,能從彈珠玩具獲得的東西幾乎等於零,只不過是換算成數值的自尊而已,然因此失去的東西卻數也數不清。當時能夠真正捕捉住「我」的心的就是彈珠玩具,「我」打工的錢泰半投入彈珠玩具。創下得分最高紀錄之後,「我」覺得三把式「太空船」彈珠玩具太棒了,唯有「我」了解「她」,僅有「她」了解「我」,彈珠在珠盤原野上追逐奔跑的時間內,「我」的心恰如「吸進良質大麻一樣,一切全都解放了」。換句話說,彈珠玩具帶給「我」信心,也是「我」的夢想的象徵,所以幾年後「我」踏入現實社會,依然懷抱昔日的夢想,鍥而不捨地找尋下落不明的彈珠玩具,而且「我」和彈珠玩具久別重逢,互訴情衷,可以說是「我」對於夢想的熱情與懷念,向逝去的年輕時代致敬。

(八)孤獨、虛無與無奈

一個人,要在社會上自由而自立地活下去該怎麼辦?村上春樹於〈給臺灣讀者的一封信〉提到,這個現實社會「把我們所愛的東西──變成石頭,讓我們所追求的東西──遠離而去似的。雖然如此我們還是不得不想辦法活下去,因此有時候不由得掉落黑暗、寂寞而厭煩的境地」。由村上春樹處女作《聽風的歌》與第2部作品《1973年的彈珠玩具》,即可看到小說人物的孤獨、虛無與對人生的無奈,總是留下些許苦澀的感傷,這也成為村上春樹小說一貫的主題特色。從世代論來說,村上春樹的學生時代,即1960年代末期,正逢越戰、大學鬥爭等「政治季節」,同時也是披頭四和巴比.狄倫所代表的藉著音樂得到感性解放的世代,這種特有的不自由(政治)與自由(音樂)微妙共存所產生,外表看似輕鬆的虛無主義,背後其實隱藏著「絕望」。由此推估,村上春樹小說人物性格與表現,應是受到其成長過程的影響。

《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敘述者「我」未能打開心房,幾乎跟誰都無法變成朋友,那是他1970年代的生活模式;住在大學附近的宿舍,「我」經常替住2樓樓梯邊的長髮少女接聽電話,至於打給「我」的電話則幾乎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要對他說什麼,心想至少有人想到他或許有話想說而打過來問一下,結果也沒有。「我」凝神注視映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臉,覺得「好像偶而碰巧坐在上下班電車對面位子上24歲的某個男人的臉,我的臉、我的心,對任何人來說,都只不過是一具毫無意義的死屍」。即使與雙胞胎姊妹同居,「我」依然感到虛無、孤單,覺得任何東西都好像沒有價值、沒有意義、也沒有方向。

與「我」比起來,「老鼠」像「冬天羽翅脫落的蒼蠅一樣」,像「面臨海洋的河流一樣」,更加無力和孤獨,縱然他生活中還有「我」、酒吧老闆傑和在設計事務所工作的女友。「老鼠」從建在山腰上他的公寓,可以清晰地瞭望黑暗中雜然錯散著的人們的營生;有時「老鼠」雙手插腰,就像站在下坡球道上的高爾夫選手似的,可以一連好幾個鐘頭,集中意識眺望著那樣的風景。「老鼠」想不出來,到底什麼地方錯了?人與人之間,彼此本來就一無所知,不相識的人互相遇見了,然後又互相擦身而過,只不過這麼回事。「老鼠」自己想要改變,即使變化本身有什麼意義,他一直不了解,為此而非常迷惑。「老鼠」告訴酒吧老闆「傑」,不想停留太久,想離開此地,想到沒去過的地方,可是他沒有特定的目標。「老鼠」自己也想過,無論到哪裡去結果都一樣。跟「傑」談過之後,難以忍受的虛脫感向他襲來,好不容易才讓實體互相聚合成一體的各種意識之流,突然間又好像開始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散了。「老鼠」不曉得要到什麼地方才能把這些支流再度匯合成一體;每一道支流都只不過是流向茫漠大海的暗河之流,或許再也不會匯合在一起了。直到目前為止的25年歲月,也好像只是虛無的存在。「老鼠」終究決心離開故鄉,論者謂,故鄉象徵的是此世,也是這個世界。換言之,「老鼠」選擇了死亡。

《聽風的歌》引用作家戴立克.哈德費的自傳,提到「我對這房間裡最神聖的書,也就是以英文字母順序排列的電話號碼簿發誓,我只說真話,那就是人生是空虛的,但是當然有救。因為並不是一開始就完全空虛的,而是我們在非常辛苦又辛苦的重複之下,拚命努力把它削減,最後變空的」。結果戴立克.哈德費在他母親去世那年,跑來紐約,爬上帝國大廈,從屋頂跳下身亡。「老鼠」看到天皇的古墳,心想,任何人遲早都會死。這是人生無可避免的悲哀。《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我」,有時候覺得昨天的事像是去年的事,去年的事又覺得像是昨天的事。經常一天一天同樣重複,如果不在什麼地方做個折疊記號分開的話,很可能會搞錯。總之,任何事情只是一再反覆地重現罷了。「老鼠」質疑人生,認為人最終全都要腐朽掉,而且人不管怎麼進步、怎麼變化,不過是崩潰的過程而已。來到沉默的墓場,「老鼠」和女人緊緊地擁抱,「從海上吹來的海風、枝枝葉葉的芳香、草叢中的蟋蟀,只有這些繼續活下去的世界的悲哀,充滿了周遭」。即連《聽風的歌》的九指女,也對自己的存在感到虛無,告訴「我」:「如果我死掉了,一百年後誰也不會記得我曾經存在吧?

甚至於《聽風的歌》火星上的年輕人,鑽進沒有底的井再爬出地面,卻對未來感到茫然、無奈而舉槍自戕。而《1973年的彈珠玩具》這本小說從1973年9月開始寫起,「我」說,「那是入口,我想如果有出口的話該多好,如果沒有的話,那麼寫這文章就毫無意義了」;但是,孤獨的人依然寂寞地重複一切的一切,並沒有找到快樂的出口。《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小說人物,就是如此這般,陷入人生虛無的困境而無法自拔。

(九)透露樂觀的希望

談到小說創作,村上春樹謂:「我既是一個pessimistic(悲觀的),常被黑暗的心所吸引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樂觀的moralistic(重道德的)人。在我這個人心中同時存在著許多相背反的要素,無法簡單地找出狀況的結論。」又說:「不管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不管有什麼樣的問題,你絕對不是孤獨的──這是我想寫的事情之一。或許可以說就像靈魂的internet一樣的東西」。《聽風的歌》的敘述者「我」一開始就說了:「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是以村上春樹的小說人物固然顯然陰鬱黑暗,有時卻也透露樂觀的希望,由《聽風的歌》與《1973年的彈珠玩具》即可得證。

《聽風的歌》N.E.B廣播電台主持人收到一位17歲年輕聽眾來信,此人罹患脊椎神經方面的病,非常麻煩,已住院3年,復元的可能性極低,但信上寫道:「這3年裡我躺在床上所學到的是:人不管從多麼悲傷的事情都可以學到一點什麼,因此才能繼續活下去,哪怕多活一點也好。」又說,「要試著努力只想好的事情」。廣播電台主持人想,真是有各色各樣的人各自不同地活著,不禁掉下淚來,向聽眾說:「我.愛.你們」,激勵大家,無論生活如何艱困,都要堅強活下去,因為你不孤單。

《1973年的彈珠玩具》的「我」與辦公室女同事談起彈珠玩具,她問:「世界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我」答道:「我相信有,妳也最好相信。」「我」另外提到,所有的金星人都愛所有的金星人,他們既不恨別人、不羨慕別人、也不輕視別人、不說別人壞話、不殺人、不吵架,有的只是愛情和體貼。金星生的沉靜的男人告訴「我」,要在有生之年儘可能多愛一些,以免將來後悔。又,「老鼠」感到失落,去傑氏酒吧,老闆「傑」安慰「老鼠」:「人不管做什麼,只要肯努力總會學到什麼的,不管多麼平凡無奇的事,你也一定可以從中學到一些東西。」當「老鼠」決心離開,村上春樹寫道:「街頭或許還殘留些許自己的影子,可是誰也不會留意,而這地方將會繼續改變下去,終於連那影子的蹤跡也會消失……覺得一切都將順利地往前推進。」「我」藉由寫作,把「老鼠」之選擇死亡轉化為新生活的開始。也因此,小說雖然帶有濃厚的無力感與喪失感,讀者卻從中看見了希望,不至於感到憂鬱難解。

儘管村上春樹的小說人物多麼孤獨、虛無與無奈,但他總是賦予同情,讓讀者感受到溫暖,從而提升了小說的意涵。村上春樹獲頒以色列「耶路撒冷文學獎」的理由為「作品中明確地體現了人道精神」,這也正是村上春樹作品無限珍貴的質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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