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保存不少作家的親筆信,除了大河小說《浪淘沙》作家東方白龍飛鳳舞宛如天書的信之外,以〈進香〉榮獲1978年第一屆中國時報文學獎小說甄選首獎的詹明儒(1953-),於1983年初冬的來信,字體拙樸,但文學含金量高,頗具收藏價值,堪為珍貴的現代文學史料。
奪得文學大獎,詹明儒的寫作一度停頓下來,之後第一本長篇小說《阿福林與鄰里們》在自立晚報連載,另一長篇小說《番仔挖的故事》獲第一屆臺灣文學獎,但整體言,交出的作品數量並不多。直到詹明儒自小學教師崗位退休下來,重拾健筆,創作不輟,自2016年以來,陸續推出《西螺溪協奏曲》、《鳶山誌:半透明哀愁的旅鎮》、《大島記:渾沌臺灣》、《鳶山誌:藍色三角湧》等重量級長篇巨著,穿越時空,上下古今,演繹臺灣歷史,或書寫小鎮人文及鄉土情懷,發揮人道精神,關心族群融合,充分展現資深小說家的剛強後勁,深受文壇矚目。作者自言,小說書寫到一個程度,便會很想跳脫舊有模式,另尋創作途徑與意趣。詹明儒大膽進行創作實驗,由寫實主義轉為魔幻寫實,期許自己在臺灣文學史中,鑽爬岀一條新路。詹明儒之不迎合市場,堅持追求小說的藝術性,著實令人佩服。
1983年,筆者應邀為文化大學出版部編選七十年代作家選小說卷一:《彩筆著新章》(華岡文叢第二輯),共選入14家短篇小說,包括詹明儒的名作〈進香〉,新書出版後,同年11月4日,詹明儒自雲林麥寮國小以稿紙寫信至陽明山,再由文化大學出版部轉交。
詹明儒1983年信函全文,茲錄如下:
宗智兄:
於闃寂無人的孤灯下提筆予您覆信,西向窗外,入冬的寒風刮撩著溪岸兩排朝海那邊一路飄白而去的菅華;朔漠的西部濱海之夜,正如我多年來蕭瑟的文學之心。
於昔日風華幾將褪為深秋之際,「進香」承蒙閣下不忘,選入「彩筆著新章」的補白,何其的讓我微渺心湖激起鞭痕似的攣疼。
數年來無有創作,並非逃亡于文學,實為個人造化的乖違。國局的危機,使我煩憂;國小教壇的迂腐,使我徬徨;加上家母多年的中風;使我財與力無繼。
一切,何其讓我胸懷絞滾與無奈。
於同輩之中,我沉寂已久了。多漫長的漆闇啊!
捧讀「彩」書,雙手戰抖,久久始告穩住。
小說界中期待的大師,敢會是卑小的我?
雖不敢如此自許,雖漫長無有發表,文藝之心卻仍是年少的。若干鄉土的情懷,仍頑癬也似發癢於心的深處──我每每呼喚著,吾鄉的風物及吾鄉的父老兄弟啊!
「阿福林與其家族及鄰里們」,是我漆闇中的難產兒;本欲推出參賽去年自立晚報的長篇徵文,恰值家母第二度中風;呻吟至今,兩相半身不遂。
時序邁入苦寒,敏感的濱海瘠地,復將罩進邪霾。冗長的沈冷,但願蓄涵更大的熱吼;諸多的乖違,但願鑄造更巨的成熟。
由衷感謝您無聲的激勵。再談,敬頌撰安。
弟 詹明儒 敬上
七十二年十一月四日夜於麥寮
回顧詹明儒40多年前的來信,吐露文學創作的志向、生活的困頓及內心的苦悶,字字句句扣人心弦。有感於作家熾烈不滅的文學心靈,衷心祝福詹明儒在臺灣文學的長路上繼續大步邁進,走出另一番壯麗好景。
(詹明儒信函p1)
(詹明儒信函p2)
(詹明儒信函封套)
(《彩筆著新章》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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