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更偉大而有名望的小說家寫的,看起來還有趣 ﹞
(一)以女性的戀情及婚姻為經緯
無論是藝術小說或通俗小說,總要讓人讀來有趣,當然有趣之外還能夠使人得到啟示或覺得受益,那更是作者企求的目標和境界。英國女作家珍‧奧斯汀(Jane Austen,1775-1817)的《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即為這樣的佳作,由於她對人性描寫之深刻細膩、化平淡為神奇的敘事功力,以及小說結構的完美,即使於二十一世紀觀之,依然歷久不衰,讀來津津有味,毋怪乎《傲慢與偏見》也一再被改拍為形成話題的文學電影。
珍‧奧斯汀一生當中,共完成六部小說,除處女作《傲慢與偏見》外,其他分別是《理性與感性》、《諾山格府第》、《曼斯菲爾公園》、《愛瑪》與《勸導》,這些作品共同的特色是,以女性的戀情及婚姻為小說的經緯,而且拋棄中世紀英雄神話的傳說,積極從事於現實生活的描寫,其所塑造的人物,均出自現實人生,讀之倍感親切,堪稱近代寫實小說之母,為後來的小說作者帶來深遠的影響。
(二)描寫現實生活的喜劇
一般咸認,《傲慢與偏見》為珍‧奧斯汀代表作,其所塑造的人物,個個栩栩如生,特別是女主角麗琪和男主角達西的性格與情感,尤其鮮明、深刻,讀完小說之後,讀者應該都會喜歡上這兩個人物,而且為他們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感到高興。
《傲慢與偏見》全書共六十一章,主要敘述班納特夫婦育有吉英、麗琪、曼麗、凱蒂和麗迪雅五個女兒,俗氣的班納特太太最大的心願就是儘快替女兒們找到夫家。來自倫敦,年輕、未婚、富有的紳士彬格萊成為班家的鄰居,短暫往來後,彬格萊與班家溫柔美麗的長女吉英一見鍾情,情投意合。但與彬格萊同行,富有而極具地位的朋友達西,看來卻冷漠傲慢,在舞會上還得罪了聰明伶俐、很有個性的班家次女麗琪。總之,大家都對達西十分反感,加以彬格萊不告而別,又聽到英俊瀟灑、彬彬有禮、從小和達西一起長大的民團軍官韋翰說起自己遭達西欺詐陷害,麗琪對達西乃更為厭惡。
班納特先生無子繼承財產,依當時法律規定,其財產將由姪子柯林斯繼承。柯林斯是可笑又愛自我炫耀的牧師,打算娶班家五個表妹中的一個以為彌補,在班母暗示下,他向麗琪求婚卻遭拒絕,使得班母非常生氣;將麗琪視為掌上明珠的班父則暗自慶幸。急於替新家找到女主人的柯林斯,轉而向麗琪的好友夏綠蒂示愛、結婚。麗琪拜訪夏綠蒂新居時,與達西意外重逢,彼此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但達西反被麗琪獨特的個性所吸引,逐漸萌生愛意,進而向麗琪求婚,他以為婚事十拿九穩,未料麗琪不屑其傲慢,嚴詞予以拒絕,並指責達西從中破壞彬格萊與吉英的交往,以及對於韋翰的不公平待遇。達西的傲慢受到空前挫折,他寫信替自己辯白,不否認設法阻撓彬格萊與吉英的交往,原因是班納特夫人和兩個小女兒的行為不知檢點,有失閨秀風範;至於韋翰,根本放蕩不羈、好賭成性,甚至忘恩負義地計劃與他的妹妹私奔,他對韋翰早已仁至義盡。麗琪至此方知韋翰才是中傷恩人的虛偽者,也為自己的偏見引以為恥。
民團移防後,班家活潑、外向、愛慕虛榮的么妹麗迪雅,才十六歲大,竟不顧一切跟韋翰私奔,下落不明,令班家天翻地覆。後來,在倫敦結了婚的韋翰和麗迪雅回門,表面上未辱門風,然麗琪由舅母處探知,內情並不單純,原來是達西為了麗琪,四處打聽,先找到韋翰,幫韋翰還清債務及安排工作,強迫原本想娶富家女的韋翰不得不與沒什麼嫁妝的麗迪雅結婚。麗琪深受感動,對達西的心乃由尊敬轉成愛情。不久,由於達西的協助,彬格萊回到吉英身邊了。而達西的姑母嘉德琳夫人獲悉姪兒有意向麗琪求婚,乃親至班家興師問罪,蠻橫地要求麗琪退出,但麗琪不卑不亢、毫不畏懼權威,令嘉德琳夫人想把女兒嫁給達西的希望為之破滅。此時,既然達西過分的傲慢與麗琪無禮的偏見都已消失,麗琪欣然接受達西再次的求婚。於是,班家一年之內,嫁出三個女兒,班納特太太十分高興,甚至於變成一個通情達理、和藹可親、頗有見識的女人。
(三)麗琪的偏見
《傲慢與偏見》採用第三人稱敘述,大體而言,小說敘事以麗琪為主軸,讀者可以獲知麗琪的想法,感受她的情緒,聽到她機智的談話,認識到她不同於一般女性的獨立個性。《傲慢與偏見》對於麗琪的人物塑造,可以說最為立體、生動。
班納特家的五千金,個個性格不同,長女吉英溫柔、美麗、善良、有耐心; 三女曼麗不夠漂亮,喜歡讀書說道理,顯得老氣橫秋;老四凱蒂天真不懂事;么女麗迪雅活潑、任性、放浪、貪玩,頭腦簡單。至於次女麗琪,沒有大姊吉英或么妹麗迪雅美麗,但其魅力來自於她的靈活聰穎和自信。
二十一歲的麗琪不像姊姊的溫柔,她個性強,彈琴時,明白告訴達西:「你這樣走過來聽,是不是想來嚇唬我?儘管你妹妹演奏得的確很好,我也不怕。我生性倔強,別人絕不能把我嚇倒。人家越是想來嚇倒我,我的膽子就越大。」面對眾多女子百般討好的達西,她卻不希罕達西的垂青,拒絕與之共舞,因為達西第一次見面,竟認為麗琪:「她還可以,但她的漂亮還不足以打動我的心,眼前我沒有興趣抬舉那些受冷落的小姐。」後來二人有機會對話時,麗琪勇於直指其個性上的缺陷:自視甚高,對任何人都感到厭惡、不耐。甚至於達西漸漸被她的靈活聰穎、大方不造作所吸引,覺得麗琪美麗的眼睛竟會帶給他莫大的快樂。當他第一次向她求婚,麗琪不但拒絕,且予以嚴厲批判,令達西大感意外,急著寫信辯白,這才讓麗琪了解事實真相,扭轉對達西的偏見。
主見自信是麗琪鮮明的表徵。比如她認為沒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不會幸福。當勢利的表兄柯林斯遭麗琪拒絕後,立即向她的閨友夏綠蒂求婚,而且獲得夏綠蒂的同意,這樁沒有愛情的婚姻,令麗琪替夏綠蒂感到難受、痛心。舅母嘉丁納太太提醒麗琪,最好是找有財產基礎的人談戀愛,麗琪卻告訴舅母:「年輕人一旦愛上了什麼人,絕不會因為目前沒有錢就肯撒手。要是人家打動了我的心,我又怎能免俗?」地位崇高的嘉德琳夫人認為班家大姐尚未嫁人,妹妹們就出來交際,極為不妥,頗有嘲諷之意,麗琪則回答:「要是因為姊姊們無法早嫁,或是不想早嫁,使妹妹們不能有社交和娛樂,那實在是做姊姊們的罪過。最小的和最大的同樣有享受青春的權利。」可見麗琪不同於世俗,擁有自己的思想和看法。
最後,達西的姑母嘉德琳夫人蠻橫地要求麗琪不准再跟達西在一起,麗琪認為,光憑有錢有勢還不足以讓她心驚膽戰,她正告嘉德琳夫人:「我只是要按自己的意願和方式爭取我的幸福,而不去考慮你或是任何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人的意見。」麗琪為自己的愛情據理力爭,也才使達西因此了解她的心意,鼓起勇氣再次求婚。麗琪則深知「這樣的婚姻肯定會使雙方都受益匪淺。她平易活潑,可以把他的心境陶冶得柔和,舉止變得文雅;他的真知卓見,閱世頗深,也一定會使她得到莫大的助益」。換言之,麗琪的主見與自信決定了自己的婚姻,也因此獲得了幸福。
(四)達西的傲慢
跟麗琪相對的是聰明過人、傲慢而又愛挑剔的達西。他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家世好,收入又多,令人羨慕。從孩提起,大人們就教他什麼是對的,不過從來沒有人教導他去培養好性情,他們教給他好的信條,卻任由他以驕傲和自負的方式去實行它們。因為家中只有他一個兒子,他自是被父母寵壞了,他們雖然自身很好,尤其是達西的父親,待人非常仁厚、和藹,偏偏縱容他,甚至教育他自私自利、高傲自大,不懂得去關心家庭以外的任何人,以致於認為天下人都不好,別人的見解、悟性、品格都不如他。於是他顯得孤僻,但自認是「有分寸」的傲慢,而周圍的人也認為,他有足夠的條件來任性。直到二十八歲結識麗琪之前,他都是如此。
達西心目中理想的對象,應是多才多藝的,要精通音樂、歌唱、繪畫、舞蹈及現代語文,除此之外,儀表、談吐都得端莊、風趣,並且能夠多讀書,長見識,具有真才實學。經過幾番接觸、了解,達西發現麗琪就是這樣一位讓他動心的女性,甚至使他不去在乎她的家世普通以及家人的粗俗。達西漸漸嘗試改變自己,在禮貌和待人方面都有長足進步,扭轉了大家心目中傲慢的刻板形象。他向麗琪告白:「幸虧有你!你給我上了一課,雖然開始時我很痛苦,卻叫我受益匪淺。你羞辱得好。我向你求婚時,根本沒有想到會被拒絕。是你叫我懂得向心愛的姑娘表達感情時,那種自命不凡是多麼可怕。」可見達西固然傲慢,幸虧懂得自我反省。
難能可貴的是──知錯能改,達西認為自己未讓大家知道韋翰的劣行,以致使人誤解,引起後來的私奔風波,他自覺應負起責任,是以事後設法彌補;等到他發現吉英確是很好的女人,就改變主意,鼓勵彬格萊向吉英求婚。更重要的是,麗琪跟其他討好達西的女人完全不同,而表面裝出冷峻高傲的他卻有著寬大的心胸,接受麗琪嚴厲的批評而不恨她,唯其如此,兩人才能夠成就這一段美妙的婚姻,帶給全天下有情人深刻的人生啟示。
(五)平淡而有趣
《傲慢與偏見》在發掘人物的性格與情感方面,成績斐然,但不可諱言,也有其不足之處,例如作者描寫英國鄉間中等家庭的生活相當細膩,對於上流社會,諸如達西家庭的描述則遠不及前者,顯然力有未逮。又,書中的麗琪好讀深思、個性獨立,應是頗具女性意識的新時代女性象徵,可是關於韋翰和麗迪雅罔顧道德觀念之私奔行為,她對於達西用金錢解決問題而不傷體面的作法,似乎表示認同,就像一般人息事寧人的價值觀,欠缺女性自主意識,此不啻顯示,珍‧奧斯汀的思想依然落伍。而第三十五章,達西寫信向麗琪告白,這是全書故事情節逆轉的關鍵點,唯其內心如何變化,書中隻字未提,讀者當然更無從得知,此實為本書一大美中不足之處。
然就創作手法言,珍‧奧斯汀所敘述的都是些極其普通的日常事物,看似平淡,作者卻透過生動的對話和細膩的筆法,一直吸引讀者急著翻到下一頁,這充分展現珍‧奧斯汀小說創作的高度才華。英國小說家毛姆將珍‧奧斯汀列為「世界十大小說家」之一,稱讚道:「比更偉大而有名望的小說家寫的,看起來還有趣。」誠非溢美之詞也。
- Oct 13 Tue 2015 19:41
發掘人物的性格與情感──看珍‧奧斯汀《傲慢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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