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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傳統小說最常見的語碼,一般說來,傳統小說的最大興趣是「說故事」,誠如英國小說家佛斯特所言,說故事離不開「想知道後事如何」,讀者不斷地提問:「然後呢?」此乃人之常情;就故事本身來說,它只有一個優點:使讀者想要知道下一步將發生什麼。提出懸疑和問題,可以挑逗起讀者往下看的興趣,而小說發展下去則是要解決懸疑。換言之,小說的閱讀是從疑問的產生到疑問的全部解決,此疑問語碼正是構成小說懸疑的主要因素。

東方白《真美的百合》(台北:草根,20055月台灣版初版)的故事情節不刻意安排激烈的戲劇衝突或峰迴路轉的懸疑,即使是阿爸不幸遭到冤獄之災,成了政治受難者,東方白依然輕描淡寫,把重點放在人物生活的起起伏伏,形成某種安靜平和的動人效果,其疑問語碼亦不強調突顯,不過,《真美的百合》主要人物阿爸和真美其性格和後事如何?當然仍是讀者所關心的。

阿爸生於1917年,與俄國大革命同年,是家裡的老么,就讀太平國校、淡水中學,赴日本早稻田大學念法律,喜愛鋼琴,可以說既是「詩人」又是「鬥士」,卻因閱讀馬克斯《資本論》被判刑入獄而輟學。出獄後,放棄鋼琴、詩人、鬥士的夢想,到楓樹湖落地生根,成了「快樂農夫」,後經做媒結婚,育有一子四女,未料國民政府遷台,他又因以前的「不良紀錄」而被捕入獄。出獄後,仍然必須年年向警總報到,接受集體管訓,直到大女兒出國留學才停止。但他對於政治迫害,絕口不提,直到1975年蔣中正去世,他聞訊內心澎湃,在家激情彈奏蕭邦「革命練習曲」,直至琴弦斷絕,從此不再彈琴。阿爸身體不佳,因長期噴灑農藥,罹患肝病,轉為肝硬化,一再進出醫院,最後,在同年的母親節辭世。阿爸是虔誠的基督徒,重視家庭,這種「父母痛子兒,子兒愛父母」的溫馨、和平氣氛,令追求真美的林哥哥羨慕萬分。他和藹可親,是內心有「愛」的人道主義者,認為世上只有善人與惡人之分,沒有國籍種族之別,即使遭受政治迫害,仍原諒、同情外省人,也同意女兒嫁給心愛的外省軍官。但他也批判不認同本土者,主張人一旦失去「尊嚴」,將永遠不得超生。這樣一個務農的知識分子,一生充滿理想性,是台灣小說中極為罕見的典型人物。

真美跟阿爸都是老么,也都瘦弱多病,一度因家境困難,差點成了別人家的「新婦仔」。她自小天真可愛,跟父親一樣充滿愛心卻又有正義感,雖然個子小,但大兄被人欺負,她勇於出面一起對抗;土狗Lucky被老榮民抓走,準備當下酒的香肉,真美展現機智,救出Lucky;因為生肖屬虎,不得看老師的新娘,她不服氣,堅持要看個究竟,因而得罪老師,被老師找麻煩,她索性起而對抗,其個性之強,由此可見一斑。恰與瘦弱的外表形成強烈對比。她十分聰明,為了存錢買花邊襪子,懂得採拾「柑仔腳」的橘子販售;為了找幫手清除園圃雜草,想到藉由林哥哥說故事來吸引鄰居的小幫手。可見真美有著做生意的頭腦。她慧根夠,背誦經文輕而易舉,對阿爸的機會教育,都能了然於心,並且力行實踐,說「蝴蝶的故事」來激勵林哥哥,還教林哥哥看海來散心,使林哥哥恢復工作士氣。瘦小的真美「對老父有孝、對老母有順、對人有情、對狗有義」,(頁483)也有主見有個性有愛心,毋怪乎林哥哥會深深愛上她,而她也找到了好的歸宿。最後,陪阿爸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並且答應他,好好照顧阿母。

土狗Lucky也是《真美的百合》不可不提的角色,台灣小說以超過二萬字的篇幅來刻劃一隻狗兒,可謂絕無僅有。Lucky才四週大,就被石厝收養,當時真美四歲,彼此一見如故。真美的童年時光,因為Lucky的參與而難忘、有趣。阿爸最後一次離家住院,充滿靈性的Lucky天天在山腳車牌仔等候,阿爸久久未回,Lucky也垂頭喪氣,無心吃三餐。俟阿爸回家病故,Lucky整日伏臥棺木之下,點食不進,下葬後,Lucky繼續在墓旁守靈,三天後隨主人之去而死,Lucky之忠心及通曉人性若此,在人情澆薄的今日,怎不益加感喟!

小說結束時,猶如鐵三角關係的阿爸、真美和Lucky,缺了二角,僅僅剩下真美一人,令人悵然。不過,深情不移的阿爸和忠心耿耿的Lucky將永遠活在真美心中,而且真美也有了好的歸宿,建立了幸福美滿的家庭,讀者因此感到欣慰。
 

【註】:

文學結構主義學者羅蘭巴爾特認為,我們對現實的認知都要通過既有的、現成的示意系統,同理,從文學得到的認知,也是要透過不同的示意系統或「語碼」(Code),而且可透過動作語碼(Proairetic Code)、疑問語碼(Hermeneutic Code)、內涵語碼(Connotative Code)、象徵語碼(Symbolic Code)和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等五種語碼來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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