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達夫(1896-1945),浙江富陽人,是現代文學家,散文、小說皆有名,尤其小說〈沉淪〉敘寫留日學生愛情方面的苦悶和愛國問題上的焦慮,將「性壓抑」的苦悶跟民族主義結合在一起,為當代小說難得一見的傑作;又如〈遲桂花〉,超越感傷主義色彩,將小說主角的慾情淨化提升,開拓小說美學新境界。郁達夫於新文學之成就早有定論,但他的舊體詩詞也寫得頗具水準,深受讚賞,其〈釣台題壁〉詩句「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至今傳誦不絕,令人津津樂道。
1930年,郁達夫遊浙江桐廬富春山麓嚴子陵釣台,嚴氏是東漢高士,淡泊名利,素為後世所景仰,此地相傳乃嚴子陵隱居之處。郁達夫乘著酒興,在祠堂高牆上題寫七律〈釣台題壁〉,全詩如下:「不是樽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說帝秦。」首聯「不是樽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講的是作者留學日本,歸國後與友人聚會談論時局,再也不像過往那樣嗜酒如命,開懷暢飲,之所以如此,不是怕傷身體,而是怕平時佯狂面世的心態弄假成真,詩人之憂思由此可見。
頷聯「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表面上看,似為生活頹廢的豔句,實則此指詩人有感於昔日詩酒風流的生活已成過去,內心十分自責,而「美人」一詞,典出於屈原《離騷》之「美人香草」,隱喻多難的祖國,暗示著詩人內心之中,以國家興亡爲己任的渴望。
頸聯「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怒斥日寇侵略勢力逐漸推向中國東南一帶,使得人民苦難重重,遭遇劫數。「雞鳴風雨」出自《詩經》之「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在此比擬時局黑暗混亂,即連大海也揚塵掀波,動盪不安。
詩的尾聯「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說帝秦」,直言有識之士憂心時局,悲歌痛哭畢竟無濟於事,進而提醒大家,要勇敢站出來,不要像東漢嚴子陵一樣,獨善其身,隱居不仕,應當效法戰國時代趙國魯仲連之堅持正義,不畏強秦,一起反抗日本強權,展現愛國情操與積極作為。
由〈釣台題壁〉一詩觀之,郁達夫古典文學修養深厚,用典遣詞莫不精當,頗具唐音,其詩風受李杜影響,有杜牧之清麗,李商隱之纏綿,雖然多愁善感,卻又有著知識份子憂國憂民的慷慨激昂與正氣凛然,值得細細欣賞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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