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館樓旁邊向陽的草坪,躺滿著迎曬山岡稀昂的冬陽的人。黃怡純背靠尤加利樹,手中玩弄著小草,細長的小草圍繞她的食指,像綠色指環。她說她不知道為什麼喜歡我。我也一樣不明白,不過我總會反省,這麼做是否錯了?並且我每想起她那學工程的男友――所謂討厭的「蒼蠅」,腦中便會升起一幅悲劇的畫面來。
她拋給我嫵媚的眼波,小手伸過來,向上攤開。我猶豫著將手放在她柔軟的手心。她說她喜歡令她尊敬的人,但蒼蠅就無法使她敬重。我被陽光照得通身發癢,坐直身子,也靠著尤加利樹,背對她,彷彿覺得自己即將串演一個悲劇角色。她看我不作聲,就移靠過來,偏頭對我說:
『只怕你……』
未說完又垂下頭,拔青草玩弄著。
『怕我怎樣?』
『不喜歡我。』冬樹有著淡淡的哀愁,一片枯葉隨風飄落下來,我一掌擊去,未拍中葉,那片枯葉只上揚了下,便輕輕地落到小草頭上。其實我只是在想,照這種速度發展下去,是否會彼此感到厭煩?
冬陽敵不過沉厚的雲層,收斂光影,敗走了。
山色凝重,天氣變冷,風裏挾帶雨絲。曬陽的人紛紛起身走避。我們也慌忙躲至館樓。等雨停了,我們走出館樓,她忽然異常高興的挽著我說,她已名花有主。我想到蒼蠅,便隨意應她:
『早就名花有主了。』
她像當眾被摑耳光,羞慚萬分,眼暴瞪,臉變得扯曲難看。等我發覺自己犯錯時,她已掙脫我,跑走開了。我定定的凝望那殘留的雨滴自屋簷掉落,心也隨著它往下沉……
夜裏,口不擇言的錯誤,毒蛇般咬噬著我,令我痛苦不堪。隔天的氣壓仍低得不能再低,我鼓起勇氣向她認錯。她竟得理不饒人,不加理會。我幾番求和受挫,索性也武裝起來,擺出強硬的姿態,再不向她低首求辱。結果,我只好獨自下山。山風不解風情地狂吻我,教心情抑鬱的我沾染更多不快。
我告訴自己,不可和曉雲聯絡,可是心中才說完這話,卻又打電話給曉雲。她很快就答應約會。
她今晚相當帥氣,淺灰牛仔褲,青藍長袖上衣,外加開領乳白毛衣,藍衣領翻出來,領口露出白頸,看得到細細的白金項鍊;她化了淡妝,在咖啡屋幽柔的燈光下,尤其豔麗。她確像上次所說,服服貼貼的服侍我,這本是我日夜思盼的,現如願已償,卻了無預想中之雀躍與興奮,或許是感情上的極度疲乏使然。我吻她,她毫不反抗,溫順得小羊一般。我膽壯了,手伸到她胸前,碰到冰冷的項鍊,她竟未拒絕,我心房猛烈跳動起來。邊吻她,手邊蛇一樣的滑入上身,觸及焦點,她身子觸電一樣抖顫一陣。我幾乎失去理智,邪惡的慾念控制了我,手不安分的往下移。突地她按住我手,搖搖頭,一臉緋紅。我也兩耳熱燙。但一陣短暫的靜止之後,貪婪的慾念再度活躍,手又往下探。
『別這樣,都已經……』
她的表情沒有仇恨和憤怒,只是一種近乎溫柔的委屈。我忽覺自己惡劣,差勁;縮回手,望她一眼,心裏只是說不出的抱歉。她默默整理縐亂的衣裳。或許,有報復的因素存在吧?!我護短似的安慰自己。
歸途中,她緊挽著我,她已很久未曾這樣做了,一時間我弄不清她是否愛我?我抬頭望那天邊寒星,想到了黃怡純,內心充滿罪惡感,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卑鄙、下流、無恥的人。
──原刊1979年5月《皇冠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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