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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美國經典小說

美國作家傑克倫敦Jack London,1876-1916創作力驚人,在短短四十年的生涯中,寫出了五十餘本長、短篇小說,其中1903年發表的《野性的呼喚》(The Call of the Wild)是傑克倫敦成名作,敘述一隻名叫巴克的歷經磨難,爭取生存,終於回歸自然的故事,這也是享譽世界的美國文學經典小說,不僅膾炙人口,十分暢銷,後來亦多次改編成電影

傑克.倫敦英年早逝,人生體驗卻非常豐富,他曾因生活困苦而輟學,做過罐頭廠工人、送報生、保齡球館球僮、牡蠣採集者、漁場巡查員、水手、失業流浪者……等,其後發憤讀書,努力自學,進而成為工會成員、戰地記者、航海者。1897年,他與其兄弟一起加入北國庫倫戴克(the Klondike)淘金行列,此後,足跡遍布美國和加拿大。《野性的呼喚》正是傑克.倫敦北國親身經歷的體現,他以厚實的生活經驗為基礎,運用豐富的想像力以及精采生動的文筆,描繪北方世界和人狗之間的愛恨,加上深刻的諷世寓意,作品引人入勝,深受廣大讀者歡迎,評價亦高,堪稱雅俗共賞的傑作。

(二)北國傳奇

《野性的呼喚》的主角巴克(Buck),牠是聖伯納犬與牧羊犬所生的混血,高大健壯,重達140磅。巴克原本生活在美國加州米勒法官家庭中,幸福富裕,養尊處優,普遍受到尊重,相當威風。時值淘金熱潮,巴克遭心術不正而又好賭的花匠助手曼紐愛爾給偷走賣掉。幾經轉手,巴克被賣到裕康地區,先是慘遭馴狗師一陣毒打,不得不服從「木棍」和「鞭子」,在負責遞送公文的郵差派洛手下當雪橇犬。繼而飽受惡魔般的領隊犬史畢茲欺淩,但由於巴克勇壯、聰明,學習能力強,終能漸漸適應極地的寒冷氣候,學會如何在弱肉強食的情況下生存,進而獲得主人的信任與倚重。在狗群中,巴克展露領導的野心,在一次獵兔機會之下,牠與史畢茲正面決鬥,予以屠殺,取代其地位。

行程結束,派洛調職,巴克換了新主人,接著的行程更加艱苦,有些雪橇犬狗由於休息不足,身體越來越差,乃至死亡。其後,雪橇犬因利用價值降低,遭郵局淘汰,廉價地賣給外行的淘金客赫爾等。在短視、無知的新主人凌虐下,奄奄一息的巴克拒絕工作,中途幸被正值養傷的工人桑登所救。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新主人等則因不聽勸阻,強渡冰封的裕康河而陷落喪命。巴克自此對善良好意的桑登忠心耿耿,非但三次奮勇跳入激流,冒死將桑登救上岸來,為此折斷了三根肋骨,受了重傷;牠還獨力拚命拖行滿載的雪橇,幫桑登贏得巨額賭金,成為北國津津樂道的一則傳奇。

其後,桑登和友人深入山區淘金,不幸遭葉赫特族印第安人殺害,巴克爲此憤怒難消,瘋狂撲殺復仇,令葉赫特族聞之喪膽,將巴克喻為魔鬼降世。桑登已故,巴克對人世既無牽掛,毅然重返祖先的原始世界,加入群,率領狼群覓食、劫掠,在原野山谷神出鬼沒,成爲葉赫特族口耳相傳的幽靈狗。

(三)生存之道

由於人類的貪婪,巴克淪為備受欺壓的雪橇狗,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巴克如何轉換心態,適應外在世界以求生存,作者對此之塑造,著墨甚多,可謂煞費苦心。

巴克剛被賣到北方,心生不滿而頑強抵抗,但在馴犬壯漢的無情棍棒下,牠喪失了原本王者的尊嚴,敏銳本能完全遲頓了的巴克深深感覺到,牠所面對的是只有原始的人類與野生動物的世界,要在這裡生存,需要的是原始性的感覺與態度,以及敏銳適應的反射能力。受盡欺凌與折磨的巴克,從文明的夢中驚醒過來,領悟到棍子與牙齒就是法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乃是不變的生存法則;人類因為有了棍子和鞭子,所以牠們必須屈服,如果人類沒有了手上的東西,那就和他們沒什麼兩樣了。巴克儘管被紅衣馴犬者擊敗了,但牠憑藉著求生的本能和意志,精神上並未屈服。現實生活固然野蠻,牠毫不恐懼,反而激起牠狡猾的天性,學會爭鬥、搶奪,很快拋棄文明社會的道德標準,諸如新來的狗波克懂得狡猾地裝病與偷竊,巴克看見牠在主人轉身時趁機偷了一塊燻肉,於是次日巴克如法炮製,偷走一大塊,結果引起一陣風波,牠沒有受到懷疑,被懷疑的卻是之前偷竊總是被逮個正著的德普。此舉顯示,巴克為了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已拋棄文明,牠不敢明目張膽地搶,而是暗中技巧地偷,因為牠認清了,棍子與利齒就是法律;而且做了這些事比不做更容易生存下去。

在第一次偷竊並學會狡滑求生之後,巴克體認到,本性善良的道德心在這樣的環境下只是一種虛榮,對於殘酷的生存鬥爭反而有害。在南方,個個遵守道德規範,尊重私有財產和個人意志;可是,在北方,是生活在棍子和利齒就是法律的環境下,誰考慮道德這回事誰便是難以生存的傻瓜。

既然強者擁有權力,巴克要求自己更加強壯,漸漸地,牠的肌肉變得鋼鐵般堅硬結實,對一切平常的疼痛不再感到痛苦。關於環境的適應,不分體內體外,什麼東西都吃得下,不管那是多麼難以下嚥或是不易消化的東西,而且一吃下去,胃液就會把東西分解消化成為養分,完全吸收,由血液送往每一寸身體。牠的視覺與嗅覺也變得異常靈敏,聽覺則靈到連夢中也能聽見極微弱的聲音,並立即判斷吉凶禍福。同時,巴克更加凶殘了,清楚認識到,要走極端,絕對不可採行中庸之道,換言之,不稱霸就臣服,寬容和憐憫都是致命的弱點,因為在原始生活中,只有殺與被殺,根本沒有憐憫這回事,憐憫只會讓人誤為畏懼,而這種誤會將帶來毀滅,巴克遵循這從洪荒時代留下來的天定法則。

巴克迅速適應生存的環境,比同樣環境下的狗們學習能力更強。由於領隊犬史畢茲深感領導地位受到威脅,乃不斷欺凌巴克。巴克自知,除了殺死對方或者被對方殺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巴克故意教唆其他狗做出種種小壞事,破壞狗隊的團隊精神,使得狗們不再像從前團結一致拖拉繩索,敢於挑戰史畢茲的權威。主人方斯華已經知道真相,但巴克聰明又狡猾,在挽具下,忠實地工作,甚至於把苦役當成樂事,絕不讓方斯華當場抓到證據。

儘管方斯華本就給予什麼事情都一教就會的巴克很高的評價,也認為巴克的能耐兩倍於惡魔,他告訴派洛:「我一直在注意巴克,我敢說,你且聽著,總有一天牠發起瘋來,會把史畢茲咬成碎片,再一塊塊吐到雪地上。一定的,我知道。」不過,巴克擊敗領隊犬史畢茲奪得統治權,負起帶隊的責任之後,需要判斷時,牠判斷得快,而且行動迅速,處處表現出牠勝過史畢茲,尤令方斯華刮目相看。巴克不但適應惡劣環境,生存了下來,更在蠻荒中再度稱王,此當與傑克倫敦服膺達爾文進化論以及史賓塞生存進化論,對於適者生存劣者淘汰的原理產生共鳴有關。

(四)愛恨對比的譏諷

藝術表現方面,《野性的呼喚》之運用對比手法,堪為小說的鮮明特色,其人性與獸性、善與惡、愛與恨的對立,充分凸顯作者對於文明虛偽與人性貪婪的譏諷。特別是相較於新主人赫爾的殘暴無情,巴克與救命恩人桑登之愛,令人感動良深。

書中,令巴克痛恨的,諸如偷走賣掉牠的花匠助手、調笑逗弄傷其自尊的搬運公司職員、痛擊牠的紅衣馴犬壯漢,即連牠的主人郵差派洛和夥伴方斯華,雖然態度審慎,觀察入微,毫不偏心,而且熟悉狗性,不會草率行事,但他們和後來接手的蘇格蘭混血兒一樣功利,為了趕路,乃至於創下更快速度與紀錄,令狗隊個個精疲力竭,幾乎到了崩潰瓦解的地步。因此巴克雖然尊敬派洛和方斯華,卻因彼此之間缺乏愛,沒能建立感情。特別是後來轉賣給淘金客查爾斯夫婦和赫爾等,他們什麼都不懂,也不肯學習,對什麼事都馬馬虎虎,毫無秩序與紀律可言,對於動物的痛苦漠不關心,赫爾偏又堅持「心腸要硬」的做人理論,如此一來,遭殃的是狗隊,糧食不足,加上趕路疲累,巴克領著狗隊一跛一拐地前進,如同在惡夢中行走,隊友們已是一群搖搖晃晃的活骷髏架子。當雪橇停止,牠們癱倒在拖繩裏,像死狗一樣,只見那生命的火光微弱地閃著,似乎即將熄滅,直到棍子和皮鞭打在牠們身上,那生命的火光才又緩緩地燃起,於是再度艱辛地站起來,顛顛倒倒地繼續前進。赫爾為了趕往目的地道森,根本不擇手段,罔顧狗隊死活,完全喪失人性,此與惡獸何異?

連巴克也奄奄一息,拒絕前進,對於挨打並不覺得格外疼痛,當棍子不斷地打在身上,牠那生命的火光搖晃閃動,幾乎就要熄滅了,幸好及時為約翰.桑登所救。此後,巴克因禍得福,真正感受到什麼是真正深厚誠摯的愛。療養期間,牠和其他狗玩遊戲,桑登會忍不住加入牠們一起來玩。巴克也會咬住桑登的手,並且咬得很認真,使得桑登手上被咬的牙印久久不退,而他把巴克的假咬當成愛撫,就像巴克把他講的粗話當做是愛的語言。巴克和桑登彼此還經常心靈感應,牠遠遠凝望桑登時,桑登會掉轉頭來看牠,相互對視,默默不語,就像巴克一樣,桑登的眼神會流露出內心的愉快。

桑登從不把巴克看成牟利的工具,而是像自己孩子般的疼愛。巴克終於感受到雪中送炭的愛,決定以無畏的犧牲、絕對的忠誠來報答桑登。有一次,為了考驗巴克的忠誠,桑登示意巴克跳下一處懸崖,巴克毫不猶豫的準備以死相報,令現場目睹的友人大呼難以置信。其後,更有激流中冒險救主、於酒吧咬傷刁難主人的惡棍而被判無罪、幫主人達成打賭的目標──獨自拖曳一千磅重的物品行走一百碼,贏得高額賭金之類的英勇事蹟。直到桑登死後,巴克重返原始世界,加入群,每年夏天依然會來到桑登喪命之處,在這兒默念許久,發出悲痛的長嚎而後離去。

(五)狗之塑造栩栩如生

論者以為,《野性的呼喚》不是一般的動物小說,而是關於生活歷險、生命學習、心靈成長的現代寓言故事。傑克倫敦以自己的生活經驗基礎,運用擬人化的諷喻手法,賦予狗們完全的人性,於是狗的世界猶如人類社會。通過動物世界中「人性」的淪喪和「野性」的復萌,以及牠們之間的勾心鬥角和殘酷奪權,讓讀者反思人性獸性的模糊分野,而其敘事充分發揮作者豐富的想像力,讀來可謂饒富興味。

大狗巴克貫穿全書,牠由幸福的家犬經轉售淪為雪橇狗,最後受到野性呼喚的吸引,加入狼群,進而成為傳說中的「狼王」(King-wolf)」,過程扣人心弦,形象的塑造深植人心。除此之外,傑克.倫敦對於狗群的個別描述與形容,在在令讀者留下深刻印象,如偷懶、偷竊而絕不被活逮的波克;偷東西必被發現而慘遭毒打,且替其他的狗做事,備受處罰的德普;無比強悍威權,以欺負新進狗兒為樂的領隊犬史畢茲;膽小而心地善良的比利;以及不愛跟其他狗打交道,唯有工作才充滿幹勁的德福和獨眼的梭列克,莫不使讀者難以忘懷。

特別是寫到工作狂德福慘遭淘汰時的失落感,尤其令人心酸。當蘇格蘭混血郵差發現德福體內有毛病卻找不出原因,德福已衰弱到在拖繩内倒下好幾次,郵差同情牠,把牠從雪橇解開,牠卻堅不離開,想趕走取代牠位置的梭列克而咬斷拉繩,牠懇求的眼神示意主人讓牠留在原本的工作崗位,蘇格蘭混血郵差不得已,重新為牠套套上挽具,德福跌跌撞撞地撐到這天工作結束,隔日已氣力耗盡,衰弱得無法上路,痙攣地站起又倒下,最終只能倒在雪地裏喘息著,以羨慕的眼光望著同伴們離去,過一陣子,郵差再折返以手槍結束德福艱困的一生,讀之怎不感動心酸而熱淚盈眶!

(六)野性呼喚與文明反思

如同書名「野性的呼喚」,主角巴克終因森林原野的神秘召喚,遠離醜惡虛偽的文明社會,回歸大自然,使小說非僅止於尋常所謂的「忠狗報恩」,進而充滿象徵意義,提升了作品的藝術境界與文學價值。

所謂「野性的呼喚」,不是別的,就是從夜裏、從森林深處傳來,從野狼們口中呼嘯而出的嚎叫,它觸動著巴克內心對原始種性的渴望與回歸。傑克.倫敦如此形容,這種呼喚聲使巴克產生極大的不安和奇特的慾望,牠有一種既模糊又甜蜜的喜悅,感到自己有狂熱的渴望與無以名之的躍躍欲試的感覺。每天夜裏,這些狗在晚上九點、十二點與三點總是昂首高嚎,深夜嚎的聲特別淒厲怪異,巴克卻高興與牠們齊聲高唱狂吠。再如,北極光在空中閃出冷冷的光輝;星星在雪花飛舞中躍現,只是那些嚎出的歌聲非常低沉,伴隨著長長的嘆息與半嗚咽的調子,極像是對生命的哀悼,傾述著生存的辛酸與痛苦;這是一首古老的歌,與狼的血統本身一樣古老,隱含著無數代的苦楚,歌聲中的怨艾勾起巴克莫名的不安情緒。當牠嗚咽哀嚎時,所傾吐的生命之苦,也是牠的野性祖先們舊日的痛苦,同樣表達了對寒冷與黑暗的恐怖與神秘的感受,這正是牠的祖先們所感受到的恐怖與神秘。無處棲身巴克聽到這種嚎叫的歌聲,也會感到極端的難受,與退回到生命之始的洪荒時代完全一樣。傑克倫敦藉由狼嚎的描寫,深刻表達對純真野性的渴望,無疑是文學作品中難得一見的篇章。

此外,對於巴克身心之恢復野性,作者著力亦深。巴克回到森林,往日的記憶很快地映現在牠腦際,使牠激動起來,從前曾經恍然記得的另一世界中牠曾做過的事,如今又要重演:在空曠的地方自由自在地奔跑,腳踩在未經踏緊的泥土上,頭頂著遼闊的天空。如今,有著父親聖伯納犬的體軀和重量,以及牧羊犬母親遺傳的頭部和嘴型的巴克,嗜血若狂,變成一頭殺生獵食的野獸,發出的聲音可以聽得出其中的傲氣,若非嘴上與眼上有些棕色雜毛,胸膛中央有一片白毛,人們會很容易誤認牠是一隻特大的狼。牠身體的每一部分,連腦子和身軀、神經組織,以及肌肉纖維,統統到了最敏銳的程度,而身體各部分之間都保持最佳的勻稱與均衡狀態。對於需要應付的外界,牠的反應快如閃電,比其他愛斯基摩狗快上一倍,還同時完成察覺、判斷與動作反應三步驟,彷彿一氣呵成。牠的肌肉蘊藏著無比的力量,動起來像彈簧一樣,生命力猶如浩瀚的洪流遍及全身,湧流至全世界。

人們由於原始本性的衝動,離開喧囂的城市,來到森林或原野,卻用槍彈屠殺生靈,這種血腥的慾望與嗜殺的喜悅,巴克不但具有而且倍覺親切,巴克領導群狗,發出古老的狼嚎聲,追逐野生動物,用利齒咬死對方,使自己從口到眼都沾上溫暖的鮮血。那由本性深處發出的呼聲,如同回復到遠古的歲月,內在充滿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巴克走出營地,一旦進入林中那神秘的世界,立即發生急促而可怕的改變,牠完全露出野性來了,用貓那般輕盈的腳步悄悄地前進,像陰影中的幽靈忽隱忽現,懂得利用每個掩蔽物,像蛇似的在上面匍匐潛行,也能像蚊子那樣襲擊別的生物。巴克曾經遇到灰狼,感覺彷如老友重逢,與之同遊,享受馳騁山林曠野之樂。回到營地,巴克禁不住野性的呼喚,再度回去尋找,而那野狼不再出現,牠守候許久,細心傾聽,但再也聽不到那淒涼的嚎叫聲了。

直到恩人桑登死後,巴克再無愛的牽絆,禁不住野性的呼喚,最終選擇了大自然,毅然重新投入祖先原始世界的懷抱,遇見那曾經和牠並肩奔馳過一天一夜的野弟兄,隨即加入狼群,遠離虛偽、功利、野蠻、泯滅人性的社會,這正是一種「反文明」的蛻變。巴克並不超越什麼,也不征服什麼,只是真實的生存、本性的守衛,一種原始與本真的回歸,同時呼喚著迷失於現代文明的人類返樸歸真,促使人們思考對於大自然的種種違逆傷害,可以說充分反映了傑克倫敦棄絕文明,回歸自然本性,隱居荒野追求寧靜的心願,在在令人深思反省。

綜觀之,《野性的呼喚》不只是精采動人的冒險故事,更是一則生動而真實的動物寓言,透露出對生命的執著,從而引發每個人的赤子之心,由衷為其讚頌與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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