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慶閱兵後合影 ﹞
剛任教那三年，除了上國文課，也擔任女生班導師。這三年，甘苦備嚐，是終身難忘的寶貴經驗。
為了上好每一堂課，在備課方面，投入許多時間、心力，自信以往的老師未必像我這般認真。上課時，我像演員，賣力演出，誰知台下的學生常常是一問三不知，沒有預期的反應。
最教我反感的則是，教完一個單元，學生立即要求勾畫重點，好讓她們去背，我不禁啼笑皆非。雖然上課時已一再強調、提示，聽了也讀了，竟然抓不到重點。我看著台下一雙雙不懂的眼神，一個個茫然的表情，自尊彷如受到莫大的打擊，我懷疑，方才豈非自彈自唱，大演獨腳戲？畫重點讓學生死背，這只會使她們理解力更差，我當然不同意，學生卻立即唉聲嘆氣，不斷抗議：「以前國中怎麼都可以？」
為此有感而發，把學生死背的現象，在校刊提出來討論。學生看了，大不以為然，公開在週記上一口咬定：我不滿意她們！我在批判她們！結果，考壞了，她們竟不知反省，反而一股腦兒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地說：「誰教你不幫我們畫重點！」這差點把我給活活氣死。下一回考試前，怕大家又考不好，我主動犧牲週末下午，留校幫大家輔導課業，誰知自動留下來的，全班不到五位，如此這般之被動與不用功，讓我心灰意冷。
為免上課枯索乏味，有的老師會應學生要求，穿插笑話，輕鬆、調劑一下，以引起學習興趣。我因對現代文學一向關注，課餘也從事文學創作，自然利用時間在課堂暢談文學與人生，推介當代傑出作家和作品，以及報告自己多年來的筆耕心得，這都是以前學生時代最為期待老師上課補充的內容。豈知我根本是對牛彈琴，學生們對我的作法，反應出奇冷淡，甚至大煞風景地反問：「會不會考？」真是教人氣惱！
「家庭訪問」，更為我帶來意外的後遺症。為了瞭解班上學生的家庭狀況，進一步跟家長溝通意見，以便輔導同學，我利用課餘時間到每一位學生家裏訪視，沒想到此舉造成了師生之間的對立。她們認為，我在跟家長打小報告，以及向家中打聽其不欲人知的隱私，我想不透，為什麼「關心」變成了「敵意」？至於「個別談話」，純粹為了發掘、解決她們的問題，學生們竟也一律排斥，認定我存心找麻煩，班上怨聲載道，彷如我是喪失人性的
暴 君。
我忍受她們背後的惡意批評，繼續努力做好導師工作，於是她們把心中的不滿，刻意表現在生活競賽上，上課遲到、打掃馬虎、隊伍凌亂，弄得班上成績經常殿後，成為黑榜常客，令我難堪不安。
漸漸地，我一天比一天沮喪，甚至於害怕走進教室。我不明白，何以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幾經思索，我否定了自己，心想，我根本不適合走教書這一行。
到了下學期，已打算辭職，我在課堂上暗示大家，只教完這一學期。這個決定，使我心頭如釋重負，感覺輕鬆了許多。
奇怪的是，情況自此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大家上課專心了，生活競賽不再落在後面，即連週記也出現許多懺悔的字眼。尤其全班居然和家母「串通」，事先瞞著我，在生日那天，學生們一起到家裏來，讓我既驚又喜。當她們齊聲合唱生日快樂歌，每一張臉龐都那麼專注、美麗，面對燭光映照的鮮奶油蛋糕，我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覺得先前所遭受的委屈已不算什麼，而學生們所犯的錯誤也全都可以原諒了。
我沒去追問，怎麼大家一下子全「回心轉意」？是不是因為眼看就要失去了才覺得可貴？經過這一天，冷卻的心重又熾熱起來，對明天更充滿信心與勇氣，我決定留下來了。
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一轉眼過去了，走上教書這一行，我一點也不後悔；也非常高興，自己曾經連續擔任三年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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