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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化語碼豐富

法國結構主義學者羅蘭巴爾特(Roland Barthes)認為,我們對現實的認知都要通過既有、現成的示意系統,同理,從文學得到的認知,也是要透過不同的示意系統或「語碼」(Code),而且可透過動作語碼(Proairetic Code)、疑問語碼(Hermeneutic Code)、內涵語碼(Connotative Code)、象徵語碼(Symbolic Code)和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等五種語碼來論析。其中文化語碼不易界定,因為所有的語碼,歸根結柢,可以說都是意識形態和文化的。不過,無論是格言、典故,乃至構成人類生活的種種現實,都可以視為文化語碼的範疇。「文化語碼」也如同小說的血肉,使作品不至於枯乾,顯得豐腴好看。紫式部《源氏物語》寫成於十一世紀初,是日本平安王朝中期宮廷文學代表作,細膩地呈現當時貴族生活的面貌,是豐富、精采的文化語碼,值得細細品味。

《源氏物語》主角源氏是皇子,交往的女性大都出身於宮廷或貴族,書中談政治、社會者極少,談戀情和宮中休閒者多,處處流露貴族生活的風雅,形成《源氏物語》的一大藝術特色。

(二)音樂與舞蹈

源氏多才多藝,深通音樂,尤擅七弦琴,謂:「七弦琴一道,學理非常奧妙,不可草率染指。昔時精通古法之人,操起琴來,可以動天地,泣鬼神。種種音調,各有妙用:或能轉悲傷為喜悅;或能變貧賤為富貴,而獲得財寶。」常陸親王之女「末摘花」即因所彈七弦有古風,源氏聆之而與其親近。流放「須磨」,閑靜的月夜,源氏眺望澄碧無際的海面,覺得很像從前住慣的二條院庭中的池塘,胸中便湧起無限鄉思,乃從囊中取出七弦琴,彈中國古曲〈廣陵散〉,琴音和著松風,聽者深深感動。接著明石道人抱琵琶,源氏彈箏,二人深夜合奏;多年後,源氏想起從前,復與明石姬一箏一琵琶合奏。源氏升太政大臣,與螢兵部卿親王把盞對酌,共話往事,此時雲月朦朧,柔麗可愛,微雨初過,涼風習習,梅花之香與熏香相交混,合成一種不可名狀的氣味,充滿於殿宇各處,令人心情異常幽雅,便留住前來參見的「頭中將柏木」和「弁少將紅梅」,將琵琶交予螢兵部卿親王,和琴賜與柏木,箏琴由源氏自己彈奏,弦樂合奏,音節華麗,異常悅耳,兒子「夕霧」則吹奏橫笛,曲調與春季時令相合,清音響徹雲霄,「弁少將紅梅」按拍,唱催馬樂〈梅枝〉,歌聲美妙極了。以上種種,莫不風雅之至!

宮中助興的遊藝亦多,如結合音樂的舞蹈,像元旦慶典之後,官員表演邊踏步跳舞邊唱著唐詩或日本詩歌的「男踏歌」;朱雀院行幸之日,源氏和左大臣家公子「頭中將」一起表演雙人舞「清海波」,優雅動人,美得令皇上、公卿和親王都感動流淚。

(三)繪畫與書法

貴族們之酷愛繪畫,由「賞畫」乃至於「賽畫」,即可見一斑。時值三月,風光明媚,宮中無重大節會,眾人悠閒,每日以競相搜集欣賞書畫為消遣。時內大臣源氏便特別用心搜集佳作,送入宮中,以供欣賞,凡有修養者,每日品短評長,以繪畫鑑賞為能事,藤壺母后酷愛繪畫,將大家分為左右兩方,先將左方所出品的物語鼻祖《竹取物語》中的「老翁」和右方所出品的《空穗物語》中的「俊蔭」這兩卷畫並列起來,教雙方辯論其優劣。只是雙方一直無法決定兩畫卷孰優孰劣,源氏索性舉辦大規模的「賽畫」,其中最出色的畫卷,是畫技異常高明的源氏於蟄居時專心一志、從容不迫地仔細畫成,故其優秀無可比擬,眾人看了這畫卷,但覺孤棲獨處之狀,傷心落魄之情,歷歷如在眼前,比當年遙念其流放「須磨」為他憐惜悲傷時感動更深,結果此畫代表左方,贏得壓倒性勝利。

至於書法的品評,《源氏物語》亦多有著墨。如源氏熱衷此道,評六條妃子的書法,乍看漫不經心,信筆疾書,草草一行,純熟自然,源氏認是絕世佳作,為此與她結了不解之緣。又,源氏 向 夫人紫姬談起諸人書法:「 已故的母后藤壺道人,書法功夫甚深,具有秀麗之趣。然而筆力較弱,未免缺乏餘韻。朧月夜確是當代名家,但過於瀟灑,亦是美中不足。雖然如此,總之,尚侍朧月夜、前齋院槿姬與你,都是書法名手。」紫姬被稱讚後,感到不好意思,源氏便說:「你也不須過分謙遜。你的筆法柔麗可愛,自有特色。不過你的漢字太高明了,假名趕不上它,不免略有破筆。」

以上可謂洋溢書畫之香、風雅之趣,讀之悠然神往。

(四)和歌

當然,最足以呈現平安貴族風雅特色的,莫過於《源氏物語》書中那將近八百首取代漢詩的和歌了。《源氏物語》的散文用於敘事,和歌則抒情、狀物,文與歌緊密結合,融為一體,意蘊深邃,風格典雅。和歌之中,又以男女戀慕的情詩最多也最為迷人。

如源氏看了自己和繼母藤壺妃子亂倫所生的小皇子之後,愁怨滿腹,無法排遣,就寫信給藤壺妃子,附上詩句:「將花比作心頭肉,難慰愁腸淚轉多。」藤壺妃子答詩曰:「為花洒淚襟常濕,猶自愛花不忍疏。」呈現彼此守著不能說的秘密之鬱結心境。源氏與皇后之妹「朧月夜」兩心相通,「朧月夜」情不自禁,寫詩給源氏:「秋風已歷音書絕,寂寞無聊歲月經。」源氏答道:「莫將惜別傷離淚,看作尋常秋雨霖!」源氏與「朧月夜」之情被右大臣發現,深恐事發獲罪,源氏乃主動流放「須磨」避難,分別在即,源氏賦詩安慰淚眼汪汪的髮妻紫姬:「此身遠戍須磨浦,鏡影隨君永不離。」紫姬回答:「鏡中倩影若長在,對此菱花即慰心。」流放期間,聽到明石姬彈箏之音,興追求之意,吟詩道:「癡心欲得多情侶,慰我浮生若夢身。」明石姬有些難為情,答曰:「依心幽暗如長夜,是夢是真辨不清。」

再如源氏不捨昔日愛人「夕顏」美若天仙的女兒玉鬘落入他人懷抱,但見庭前數枝淡竹,欣欣向榮,臨風拜舞,姿態窈窕可愛,便小立階前,即興賦詩:「庭前生小竹,籬內托根深。漸漸出牆去,青青向世人。」玉鬘深具道德感,故意將之解釋為父女之情,答道:「山中生小竹,移植在庭前。從此承恩養,不思返故山。」不予源氏任何一絲機會。

這些和歌,表達出當事人的心情,使讀者對於小說人物有所了解,也大有助於故事情節的推展。當然,豐子愷將五、七、五、七、七共五句三十一字的「和歌」,翻譯成古詩句法,典雅而優美,誠功不可沒也。

(五)難得一見的文化瑰寶

除了音樂、舞蹈、運動、繪畫、書法及和歌,書中尚描述蹴鞠(踢球)、賽射等休閒運動,以及賞楓、放螢之美,呈現貴族階級的生活美學,也在在豐富此著的文化語碼,增添許多的閱讀趣味。

由《源氏物語》精緻的文化語碼可知,日本固然深受大唐文化影響,平安時代以貴族為主體的宮廷文化,達到絢爛的高峰,然對於中國文化已不再只是由外引進或移植,而是進入了消化、吸收,乃至發揚光大的層次,取得極高的藝術成就,使《源氏物語》成為日本及全世界的文化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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