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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思索人生意義

村上春樹(1949-,むらかみ はるき,Murakami Haruki),日本早稻田大學戲劇系畢業,受歐美文化薰陶,被譽為日本「八年代文學旗手」,曾獲得「群像新人賞」、「野間文藝賞」、「谷崎潤一郎文學賞」等,其作品《聽風的歌》、《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挪威的森林》、《發條鳥年代記》、《海邊的卡夫卡》、《1Q84……等都深受矚目,甚至於成為社會話題。村上春樹的「現代感」與「荒誕性」是其作品特色,小說人物則往往陷於孤獨與虛無的人生困境而無法自拔。

創作於舞‧舞‧舞》(一九八七年)之後、《發條鳥年代記》(一九九四至一九九五年)之前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一九九二年),還是充滿現代感,但內容寫實,毫無荒誕色彩,簡單說,這只是一部敘述已婚中年男子和初戀情人重逢熱戀而又分開的外遇故事;不過,小說勾勒出現代社會中產階級的精神面貌,讓讀者跟著內心百般掙扎的主人翁一起去思索人生的意義。

(二)多年後的重逢與外遇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裏的阿始小學五年級時,女同學島本轉到班上,他們家境都不錯,特別的是島本罹患小兒麻痺,左腳有些跛,在班上沒有真正的知心同學,但阿始與島本因一為獨生子一為獨生女,兩人談得來而成了好朋友,經常一起走路回家或聽些老唱片。小學畢業後,分別進了不同的中學,加上搬家,二人終於失去聯絡。

成長階段,阿始曾在高二交了女朋友「泉」,第一次性愛的女人卻是泉當時已在大學唸書的表姊,結果這深深傷害了泉,導致二人分手。後來,阿始大學畢業,踏入社會工作,一直不太快樂。二十八歲時,一度在街上遇見經常想念著的島本,最後卻被一個中年男子出面阻止而失去確認的機會。到了三十歲,阿始在旅行中認識後來 成為 太太的「有紀子」,婚後育有二女,阿始在岳父幫助下,經營「知更鳥巢」酒吧,事業成功,開設分店,在接受雜誌專訪後,二十餘年未見的島本來到「知更鳥巢」,島本依然美麗,左腳因幾度開刀已幾乎跟常人沒有兩樣,但阿始對島本的一切毫無所知,甚至於不確定她是否結婚,僅知她生活優渥,沒出外工作過,曾經擁有一個生下來才兩天就夭折了的女兒。阿始和島本重逢之後,相互告白長久以來彼此的愛戀,神秘的島本老是忽然出現又消失,終於,兩人擁有了對方的身體。當阿始下定決心準備放棄家庭、事業和島本在一起,島本卻不願透露一絲秘密,莫名奇妙地消失了,令阿始心中徒留許多疑問和遺憾。由於阿始失魂落魄,妻有紀子知悉丈夫外遇,她暗夜哭泣,最後選擇原諒,給予丈夫「重新建立資格」,一起生活的機會,不願再度孤單的阿始也打算重新開始,只是他困惑、無奈、徬徨,對於是不是能夠堅定守護有紀子和孩子,阿始自己並無把握。

(三)擺脫不去的孤獨感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主要人物,個個充滿擺脫不去的孤獨感,這也可以說是村上春樹小說人物塑造的普遍特色。

就跟村上春樹一樣,小說的第一人稱敘述者「我」──阿始是「獨生子」,他每次聽到這個字眼就重新被提醒,似乎自己缺少了什麼,是「不完全」的個體,跟其他有著兄弟姊妹的同學們格格不入,於是便獨來獨往了。直到班上轉來了獨生女島本,當他們知道彼此都是獨子之後,兩人之間的對話不再彆扭不順暢,反而變得生動活潑而親密起來。阿始很快適應跟島本單獨在一起,感到很快樂,覺得她是能夠了解自己感受的女孩子,不會像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時那樣侷促不安。他們似乎填補了彼此的不完全。可是,小學畢業,兩人分開了。阿始內心一直是孤單的,即使高中女同學「泉」已經向他打開心房,可是他不習慣向別人敞開心胸,雖然他也喜歡泉,但在真正的意義上卻沒有接納她。後來,阿始跟泉的表姊偷偷在一起,因為他認定這純粹是無愛的「性關係」,是以內心連背叛泉的愧疚都沒有,泉對此當然無法理解,造成兩人的分手。

阿始深深傷害了泉同時也傷害了自己。上了大學,畢業之後工作,整個二十幾歲的年代,阿始每天都過著孤單的日子,沒有真正的朋友,就算其間曾跟幾個女性交往,他終究一點都快樂不起來。三十歲時因旅遊結識有紀子而結婚生女,阿始對她們沒有任何不滿,此外他熱心工作,事業有成,在別人看來,這已經是無可挑剔的安穩人生了,實則他不願去了解妻子,彼此未深入內心,他依然感到孤單。當島本在二十餘年後出現,阿始對自己擁有的一切產生懷疑,不再滿足,他告訴島本:「幸不幸福,自己也不太知道。不過至少並不覺得不幸,也不覺得孤獨。」還說:「有時候我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在妳家客廳裡,兩個人一起聽音樂的時候,或許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可是當阿始決心為島本而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島本竟不告而別,令阿始再度陷入孤獨的人生困境。

至於島本,她也是孤獨的。由於是獨生女,加上腳跛這生理上的缺陷,使她對人封閉著心房。阿始跟她單獨相處時,發現兩人的生活內容相似得令人吃驚,不過島本在自己周圍築起來的防禦壁壘比他的要高要堅固得多。島本二十餘年後與阿始重逢,她告訴阿始,初中和高中時代是過著多麼孤獨的每一天,她對周圍的人一視同仁,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替自己找理由解釋,因為人只要開始解釋一次之後,就會不斷地解釋下去,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不過,這種生活方式,使周圍的人對她產生很多誤解,這些誤解又深深傷害了島本的心,於是她逐漸把自己封閉起來。即使後來她經過幾次開刀,行走幾乎已看不出跟正常人有何不同,可是她顯然還是孤獨的。阿始不肯定她是否已婚,但確知她並不幸福,似乎依賴著自己並不愛的男人生活著,連女兒出生第二天死亡,她竟保存嬰兒的骨灰,直到下一年才和阿始一起到石川縣拋灑骨灰,隨水流去大海,其內心的孤獨與悲哀由此可知。她和阿始終於有機會在箱根別墅過夜,阿始向她表露長久以來深藏內心的愛意,她也向阿始告白:「我出生到現在除了你沒有愛過別人。我有多愛你,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從十二歲開始就一直愛你呢。不管被誰擁抱,總是想到你。所以我才更不想見你。和你見過一次面之後,就會變得無法忍受。可是也不能不去看你。」直到島本不告而別,阿始這才清楚感覺到,島本原先是打算要和他一起死的,想要擁有阿始的「全部」,只是性愛方式「奇怪而不尋常」的島本,得知「極平常的就很好」的阿始,在現實生活上已經有所罣礙,不會與之殉情,島本便打消這個念頭,然後把一切謎團吞進肚裏,自己消失了蹤影。可以想見,她就這樣繼續內心孤獨的一生,無可言說,怎不悲哀!

阿始的高中女友「泉」更是孤獨。她高二與阿始同班,外貌不美,卻「好像有一種自然能夠吸引人心的樸實的溫暖」,基本上是個坦誠而愉快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阿始覺得心情很放鬆,可是兩人交往一年後,阿始發現,彼此興趣很難相合,阿始讀的書聽的音樂,她幾乎都不了解,畢竟缺少了「決定性」的什麼東西。至於阿始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弄不清楚。兩人雖然親密到女方可以為男方口交,卻不能一起上床睡覺,對此「泉」有著頑固的堅持。由於阿始將到東京讀大學,從來沒反抗過父母的泉則會留在家鄉父母身邊,對於未來對於阿始,泉沒有安全感。有時候,阿始吻她,心裡想著的人卻是島本,泉可以說在心靈上完全被阿始遺棄了,多麼可憐!後來因阿始跟泉的表姊瘋狂上床,深深傷害了泉,造成不愉快的分手。二十年後,阿始由同學口中獲知「泉」沒有結婚,而且漸漸臉上「沒有表情」,連孩子們都怕她,她變成一個令人害怕的存在。泉即使活著,面對的仍是無盡的虛無,阿始為此深感內疚,就像島本十二歲時所說的,有些事情一旦過去就無可挽回了,人被傷害了或是傷害了人,也是如此。這孤獨的悲劇已經造成,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妻「有紀子」的孤獨,是她主動表白之後阿始才知道的,因為他從來沒真正去了解她。有紀子二十二歲時,剛從大學畢業,曾為自己的第一個男人自殺過,此後就很少外出,不太說話,老是窩在家中,直到父親勸她出去旅行,結識比她大五歲的阿始,兩人交往了才開朗起來。婚後,家庭生活看來幸福,直到獲悉丈夫外遇,而且不是逢場作戲、單純玩玩,她一度想自殺,因為她是那樣的孤獨而寂寞。她明白告訴丈夫:「我以前也有過類似像夢一樣的東西……(略)……不過不知不覺,那些東西就消失了……(略)……我把這些東西扼殺了,也許是靠自己的意志扼殺掉,捨棄掉的。……(略)……半夜裏我會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被那應該是已經捨棄了的東西追著過來,並不是只有你在被什麼追著。也不是只有你在捨棄什麼,喪失什麼喔。」又說:「我是這樣的孤獨寂寞。我想你大概不會明白吧?」她長期被忽略、不被了解,卻寬容對待出軌的丈夫,表示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想知道阿始要不要分開,直接告訴她Yes或No。偏偏自私而又沒用的阿始內心掙扎,無法給予肯定的答案。

由此看來,無論是自己的孤獨,或是身邊女人的孤獨,都源自於阿始「做不了一個正常人」的任性。阿始一直希望,能夠從過去自己所抱持的什麼之中解放出來,卻依然自覺無法擺脫致命的「缺陷」,認為自己只不過是個「不完整」的人,那「缺陷」帶給他激烈的飢餓和渴望,且被這飢餓和渴望所苦。他愛著太太和兩個女兒,一直非常珍惜,甚至可以說很幸福,但他告訴島本:「不過我知道──這樣是不夠的。……(略)……自從一年前遇到妳之後,我變得非常清楚。島本,最大的問題是我欠缺了什麼。我這樣一個人,我的人生,空空的缺少了什麼,失去了什麼,而那個部分一直飢餓著,乾渴著。那個部分不是妻子,也不是孩子能夠填滿的。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做到這個。跟妳在一起,我才感覺到那個部分滿足了。而且滿足之後,我才第一次發現,過去的漫長歲月,自己是多麼飢餓、多麼乾渴。我再也沒辦法回到那樣的世界去了。」

正因為這樣的「缺陷」,傷害了女友泉與妻有紀子,即使外遇的事被妻子知道了,有紀子後來也同意給予阿始「重建資格」的機會,阿始依然任性,無法保證,說自己可能又會再同樣地傷害她。阿始處於這樣孤獨而又無能為力的世界,對未來他是完全悲觀的,作者透過阿始一位高中同班同學之口,以「沙漠說」來印證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麼樣,大家總有一天都要死。死了就變屍體。一個世代死掉之後,下一個世代就取而代之。這是一定的道理。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活,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不過那都不重要。最後只有沙漠留下來。真正活著的只有沙漠而已。」如此這般的人生多麼孤獨、虛無,每個人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或許「愛情」是生命的救贖,可是對愛情要求「絕對性」的島本神秘地棄他而去,留下了生命的空缺,也留下了更深的孤獨,怎不悲哀!

(四)象徵意涵令人回味

關於人生的虛無,除了「沙漠」之喻,書名「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象徵意涵,尤其令人回味再三。

「國境之南」(South of the Border)是阿始和島本都喜歡的爵士歌手納金高(Nat King Cole)演唱的英文老歌,後來村上春樹在另外的著作《爵士群像》裡澄清,其實納金高根本就沒唱過這首歌,但這並不影響其象徵意涵。阿始和島本重逢,到箱根別墅聽老唱片的歌曲時,阿始說:「小時候一面聽這張唱片,我每次都會一面覺得很不可思議地想國境之南到底有什麼呢?」島本也說:「長大以後讀了那歌詞,覺得好失望噢。只不過是關於墨西哥的歌嘛。我覺得國境之南應該有更不得了的東西呀!」像是些「很漂亮、很大、很柔軟的東西」,這「國境之南」似乎象徵一般人認為的理想生活,事實上卻令人大失所望,也可以說是「理想的幻滅」。生活中,無論是愛情或婚姻,莫不是如此。一般人在理想幻滅之後,通常只能夠甘於平凡,接受現實,就這樣「庸庸碌碌」過一生。

至於「太陽之西」,與島本跟阿始所說「西伯利亞歇斯底里」的故事有關。故事是這樣的,有個西伯利亞農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那片荒野上,放眼所及,四周只有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太陽升起他便工作,太陽西下就回家休息,到了冬天沒有太陽,他每天留在家裏,做在家裏可以做的事,然後春天來了,再出去田裡工作,過著規律而重複的人生。可是有一天,他心裡的某種東西忽然啪一聲斷了,死了,於是他扔下鋤頭,不再種田,什麼也不想地一直朝太陽之西走去,接連好幾天不吃不喝,最後就那樣倒在地上死了,如同中國古代神話的「夸父追日」,亦即所謂的「西伯利亞歇斯底里」。

這西伯利亞農夫突然一路不停地走著,最後死在什麼都沒有的荒原,何等遼濶又何等孤寂,他追尋的究竟是什麼呢?島本說:「可能什麼也沒有,可能有什麼也不一定。不過總之,那是個和國境之南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噢。」換言之,一成不變的人生,如同站在西伯利亞荒野上,放眼所及只有地平線,到最後,是不是會迫使人想要逃離?非得走到地平線以外不可?既然改變原本安穩的生活,就可能變好也可能變壞,但必得付出代價,甚至於犧牲性命。事業有成,家庭算得上幸福美滿的阿始,對這「國境之南」的現況不再滿足,他若是「西伯利亞農夫」,島本便是「太陽之西」了,阿始不顧一切,打算拋妻棄女去追逐,儘管結果如何尚在未定之天。不過,從小說中島本之突然消失,再也沒有回來,阿始落得進退失據,彷彿撲了個空,內心更加困惑,情緒更加焦躁,由此可知,村上春樹對於人生的改變顯然是悲觀的。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可能是阿始,在幸福的表徵下,隱藏著外人無法知悉的困惑,以及需要被填補的缺憾。差別只在於有些人遇到困惑時會選擇略過,有些人則非得直接面對,尋找解答不可。小說結尾,答應妻子重新開始的阿始似乎無法從原本的困境中走出來,但妻有紀子的寬容與支持,暗示著為阿始帶來一絲的希望。這也可以說,阿始選擇了現實的「國境之南」,已經沒辦法不顧一切地前往不可知的「太陽之西」了。

無論如何,這「國境之南」與「太陽之西」的象徵意涵,的確令人深思!

(五)筆法充滿現代感

村上春樹被評論家推舉為最具都市感受性,也是最能掌握時代特質與節奏感的日本作家,《國境之南、太陽之西》關於人物內在心理的描寫以及對於音樂的形容,最值得稱道。

和阿始一起去石川縣的那次,島本病發的僵硬蒼白,讓阿始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死亡的光景,作者透過「瞳孔」來描寫,「那瞳孔深處的東西,就像地底冰河一般僵硬冷凍的黑暗空間。在那裡所有的聲響都被吸進去,永遠都不再浮上來,只有深深的沉默,除了沉默沒有別的。凝凍的空氣發不出任何種類的聲響」,繼而寫道,「我朝著那凝凍的黑暗深處呼喚著她的名字。島本!我好幾次大聲喊著。然而我的聲音卻被吸進無盡的虛無裡去」對於島本的神出鬼沒,形容有時候會覺得像在看一顆遙遠的星星似的,「看起來非常明亮,不過那光卻是幾萬年之前發出來的,那或許是現在已經不存在的天體之光也說不定。不過有時候,那看起來卻比任何東西都真實」。小說結束前,阿始依然陷入人生困境,作者如此描述,「我在那黑暗中,想起降落海上的雨,想起廣大的海上,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雨無聲地敲著海面,連魚兒們都不知道」,這「雨」象徵著內心的悲感,令人為之欷歔,也反映了村上春樹小說一向的氛圍,多麼冷淡、疏離而孤獨啊!

音樂方面,小學時,阿始在島本家一起聆賞李斯特的鋼琴協奏曲,村上如此描寫:「那音樂在我的意識之中慢慢開始變得井然有序。閉上眼睛安靜集中意識時,在那音樂的聲響之中,可以看見幾個漩渦正在形成。一個漩渦形成之後,又從那個漩渦中產生另外一個漩渦。而那個漩渦又和另外一個漩渦相連接。」當阿始和島本去聽李斯特鋼琴協奏曲的現場演奏,覺得這音樂跟印象中的感受不同,「儘管閉上眼睛想集中意識,但我就是沒辦法投入那音樂的世界。那演奏和我之間好像隔著一層薄幕似的。那雖然只是似有似無的非常薄的幕,但不管怎麼努力,我都沒辦法走進另外那一側去」。由此不難看出作者在音樂這一方面的素養。

當然,敘述時透過數字的運用,比擬人物的心境,也是村上春樹小說文字的一大特色。試看阿始過馬路無意間看到坐在計程車內的高中女友「泉」的那一幕,「泉的臉和我之間僅僅只有 一公尺 左右的距離。她已經不是十七歲的少女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那個女人是泉。那不可能是泉以外的任何人。在那裡的是我二十年前抱過的女人。那是我第一次接吻的女人。我在十七歲秋天的下午,讓她脫了衣服,使她弄丟了吊襪帶絆扣的那個女人」。

以上種種現代感的筆法,充分展現小說作家的藝術才華,同時也提高了作品的甜度以及可讀性。

(六)握心靈的手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男女主角於小學五年級,有一次令男主角阿始內心震撼的握手。兩人牽著手的全部時間,只有十秒鐘的程度,但對於阿始來說,感覺卻好像有三十分鐘,然後女主角島本把手放掉的時候,阿始真希望她能就那樣一直握得更久一點,村上寫道:「那是十二歲少女單純的溫暖的小手。……(略)……我在那十秒鐘左右的時間裏,感覺到自己好像變成一隻完美的小鳥一樣。我能夠飛上天空,感覺到風,可以從高空看見遠方的風景。」這樣深具意義的握手,握的是純真的心靈之手。

村上春樹猶覺不足,其最新作品《1Q84》,同樣有男女主角的深情一握,《1Q84》的青豆與天吾野是同班同學,幾乎沒有過交集,只有在國小四年級的一次實驗課,青豆遭分組同學排擠,天吾挺身而出,讓青豆加入自己這一組,且指導她完成實驗。此後,天吾未特別跟青豆親近,直到有一次放學後,在打掃完畢的教室裏,碰巧只有天吾和青豆兩個人留下來,她快步穿過教室走向天吾,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緊握住天吾的左手,而且久久不放,然後忽然放手,小跑步離開。這一幕令天吾陷入深深的困惑,也於日後念念不忘。

以上兩次握手,間隔二十年,前後對照固然饒富興味,卻也予人重複之感,而寫作貴在創新,儘管《1Q84》對於男女主角握手的描述再精采,對村上春樹而言,毋寧說也是創作出現瓶頸的一項警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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