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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791791_m.jpg ﹝ 台北:爾雅 ﹞

(一)兼及科技與人文

一九八八年臺灣解嚴,社會開放,文學發展也隨之多元化,散文寫作範疇擴大,顯得多采多姿,臺灣當代散文寫作已不自限於抒情、小品、感性、小我,而夏烈《流光逝川》(臺北:爾雅,2008年7月初版)則融合知性與感性,是近年來難得一見的散文集。

夏烈是留美工程博士,也是名作家何凡、林海音之子,早年以短篇小說〈白門,再見!〉轟動文壇,一九九四年以長篇小說《夏獵》榮獲國家文藝獎,返台後,如今出 任文學 教授,堪稱兼及科技與人文的傳奇性人物。

(二)散文書寫繫以感情

因為出身之殊異,其散文也深具特色。夏烈謂,散文美學不在詞藻華麗,而是以個人感懷及情意為主。綜觀之,夏烈之散文書寫多繫以感情,包括親情、友情、愛情、物情,以及國家民族之情,其中寫親情者最多,包括父親、母親、妻子和兒女,其中又以寫母親林海音和父親何凡的篇章最精采,夏烈自言,「不論寫散文或作演講,瑣碎小事常是最動人的部分」,他即透過瑣碎小事來寫父母之親情,如母親緊急入院,半夜母親在黑暗中醒來,輕聲叫醒睡在牆角的作者,卻說:「你沒有被,冷不冷啊?」像是對小孩一樣,讀之令人鼻酸。曾經在文化界舉足輕重的父親年老了,作者是獨子,親自照料,以對比手法寫道:「我看到他坐在餐桌前,低頭揀掉在衣上的食物屑,揀得那麼吃力,那麼辛苦。外面市聲嘈雜,陽光灑滿黃金大地,如此大的世界,如此小的人生。」怎不感喟萬千?

再者,或許與學理工有關,夏烈散文有思想,饒富知性色彩,他熟讀德國哲學家尼采大部分的作品,也介紹給學生,寫專文向對後世影響深遠的哲學家致敬;探求「時間」的真諦,說「時間即是悲劇,我們悲嘆它的流逝,也追求它的未竟。那悲劇卻不是希臘神話或戲劇中的悲劇,而是生命的黃昏與落幕,如此接近與遙遠」;還提到時間流逝的快與慢,謂一個人在二十歲時,每過一年是他生命的二十分之一;到了四十歲,每過一年就變成只四十分之一了,所以年紀越長,歲月流逝越快。以上讀之確能增添人生智慧。

由於親自陪伴年老的雙親,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夏烈對於「死亡」之思索,相當深刻,尤其〈紅葉〉一文,謂楓葉在暮秋變紅,紅葉象徵死亡,舉福克納短篇小說〈紅葉〉加以闡釋說明,指出小說中黑奴之逃亡到死亡,如同葉的變紅及凋零,畢竟大自然的生之季或死之季,和人的生死一樣,無法抗拒,不能改變,而葉子在凋落之前變成紅色,最美麗詩意也最動人,讀之讓人深思不已。作者還提到,在美國北部多雪的密西根州唸研究所,有一天滿頭銀絲的指導教授告訴他:「今天早上起床望窗外,忽見大地一片雪白,我意識到老年已至。」文字無奇而讀之心驚。父母先後往生,作者感慨道:「於是,我想,死亡是什麼顏色的?人們認為死亡是黑色的,而我見死亡是白色的,因為白色帶給人們寧靜與潔淨──無限的想像及永遠,死亡是人生中最大的神秘……」中年以上的讀者,對此應當心有戚戚焉。

(三)藝術性為先

夏烈認為,文學是感性的,以反映人性為第一要素,其次才是反映時代,故文學創作應以藝術性為先,其次才是思想性,如果藝術性不存在,思想性再高也不能成為傑出的文學作品。所以,他的散文力求知性與感性的融合,不但具有深邃思想和豐富感情,更揮灑彩筆,充分展現文學的美感,如作者以白描手法,寫舊金山灣區的冬季,「抬頭望窗外,細雨依然飄著,遠處坡外有片松林,針葉紋風不動,白色的雨絲落在上面,像是冬日初降的細雪」。又,作者望著流川,興人生之嘆:「許多往事,許多面孔,許多聲音,許多混亂,許多的憤怒,殘夢中的愛情,無言的感傷……靜靜流逝。生命的美就是忘記過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它們會由流水再帶回來嗎?時間會像我夢中雨後的樹林一樣翠綠透澈嗎?」文詞淺白清新而脫俗動人。境界尤高者,如作者描寫於夏日黃昏來到住處附近溪水出海口,「看到出海口的天邊有一些迷濛,煦柔的光線映在雲際,天空涼爽而寂靜,像是冬日的景象。突然感覺,那彷彿不是當日,而是從我往昔幼時降臨,蘊含著神秘、崇高、聖潔與瑰麗,與古老的傳說和神祇相繼。這景象沒有多少時間即消失了」,此種天人合一的奇妙感受,令人悠然神往,其散文之藝術性亦由此可見一斑。

也寫小說的夏烈,其散文敘說許多故事,增添全書的趣味性,這些故事以小說和電影的比例最高,讀者猶如經歷一場小說和電影的饗宴,夏烈於《流光逝川》一書提到的小說多於四十種,電影十部以上,包括卡繆、沙特、福克納、海明威、史坦貝克、卡夫卡、奧亨利、湯瑪斯‧曼、馬奎斯、川端康成、吳濁流、林海音、高行健……等作家,以及大衛連、黑澤明……等導演名作,可謂美不勝收,由此亦知,作者對於外國文學之涉獵,明顯超過華文文學。當然,部分篇章也引用了傳統詩詞,不過作者在這一方面自知不足,是以在接受學生專訪時特別提到,如果再考一次大學,他會唸中國文學系,謂:「因為只有中文系有古典文學的課程,這對我以中文創作有直接的益處。」

(四)量少質精,瑕不掩瑜

工程本科的夏烈,對於文學有其獨到的見解,如「好的小說或散文一定有許多細節,粗枝大葉的絕不可能成為好文章」、「長篇是重工業,中篇是輕工業,短篇是手工業」、「寫作時運用隱喻的手法,可以避免濫情。那就是提出一件事,不要寫得太白,也不要作評論,否則容易淪為八股;一篇好作品的產生,通常是不直接點破,而且表面上看來混淆不清,黑白難分,這樣可以留給讀者更大的想像空間」。諸如此類,莫不讓人印象深刻。

此外,夏烈一再強調自己身體裡流著純文學的貴族血液,不和通俗文學的平民血液相混,以免破壞了貴族血液的純正性。可是,純文學與大眾文學如何區分?作者並無進一步的說明,事實上,文學只有好壞之分,能寫出兼顧商業與藝術、雅俗共賞的文學作品,豈不更好?過度強調所謂文學的貴族血統,有必要嗎?再者,《流光逝川》收錄二十二篇文章,包括兩篇演講稿,並且附錄專訪一篇,各篇長短不一,有的長達七千字,短者則千字以內,就體例言,欠缺整體感。

大體言,瑕不掩瑜,夏烈的散文量少質精,雖未必如作者自言之文筆「全國數一數二」,然無論從內涵或者藝術表現看,《流光逝川》的確都相當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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