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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782381_m.jpg ﹝ 台北:九歌 ﹞

(一)進出科技與人文

夏烈(1941-)是留美工 程 博士,也是名作家何凡、林海音之子,早年短篇小說〈白門,再見!〉轟動文壇,一九九四年以長篇小說《夏獵》榮獲國家文藝獎,返臺後,出 任文學 教授,堪稱進出科技與人文的傳奇性人物。

(二)綁架為敘事主軸

《夏獵》(臺北市:九歌)全書十五章,約十二萬字,寫一樁綁架案,就臺灣文壇來說,這是頗為罕見的題材。主角為離婚失業的業餘作家薛景鴻,前妻丘思清是企業高級主管,偕女投入薛景鴻高中同學余肇嘉懷抱;余肇嘉事業有成,育有一女,尚未辦理離婚。另有憤世嫉俗、自願退學的大學生尉遲孟飛,不想平平凡凡過一生,認為只有勇敢和有智慧的人才會成功,要是想賺一大筆錢,就得冒險,於是與女友徐靜慧策劃綁架案,拉失意潦倒的薛景鴻下水。綁架對象正是余肇嘉人見人愛的女兒佳佳,佳佳與薛景鴻女兒小馨是幼稚園同班同學。這起智慧型綁架案進行到一半,薛景鴻想收手,和打算撕票的尉遲孟飛爆發衝突,尉遲孟飛欲殺薛景鴻,反遭已跟佳佳產生感情的徐靜慧持槍由背後擊斃。未料,薛景鴻原已完全失去和社會作戰的慾望,這時有了機會站出來做一個命運的主宰者,趁此接手綁架案,使得這起綁架案變成報復行動,還提高了一倍贖金。最後,在雙方鬥智鬥力之下,佳佳獲釋,徐靜慧選擇離開,薛景鴻則將贖金燒燬,與余肇嘉持槍對峙,至於孰存孰亡,作者未點明,由讀者自行想像,採取開放性的結局。

此書之敘事架構嚴謹細密,尤其綁架付贖金之鬥智過程,環環相扣,勾起讀者好奇心,深深吸引著讀者,幾乎欲罷不能,充分展現作者說故事的才華。當然,結尾薛景鴻和余肇嘉在山中的晨曦裏,面對面攤牌,劍拔弩張,場景驚心動魄;離開的徐靜慧只聽見幾聲槍響,也許薛景鴻死,也許余肇嘉亡,也許兩人都中槍死去,也許只是受傷,這樣的結局不落俗套,有著創造性的模糊與故意的曖昧,看似「未完成」,卻留給了讀者廣大的想像空間,使作品比實際更有深度。

(三)人物對比具張力

人物塑造方面,薛景鴻和余肇嘉的對立性,使這部小說充滿戲劇張力,堪稱《夏獵》成功之處。父親為臺電退休技工的薛景鴻,專校廣告行政科畢業後,在一家雜誌社擔任美工,薪水微薄,平時寫小說,雖是新銳作家,然未成氣候,還曾經和幕後支持雜誌的工業鉅子老婆高錦佩發生婚外情,加以後來賦閒在家,夫妻為此鬧得不可開交,原本懷孕的妻子更因此流產,夫妻間造成無法彌補的裂痕。薛景鴻可以說是一事無成的失意文人,失去了妻女,失去了工作,這三十幾年都庸庸碌碌、悽慘而卑微的生活著,生命幾乎喪失了意義。

相對的,奪走薛景鴻妻女的余肇嘉,出身萬華財主世家,是薛景鴻高中同座兼球場戰友,聯考進入臺大,留美取得博士學位返國,幾年間在電子業界闖出名號,同行都公認他四十歲之前終必當選「十大傑出青年」,才三十二歲,事業得意的余肇嘉幾乎什麼都有了,薛景鴻完全無法與之相比,偏偏妻子丘思清又投入余肇嘉懷抱,對薛景鴻來說,真是情何以堪,還有什麼比這更加斲傷一個男人的自尊?小說中,透過「成功∕失敗」的對比,描寫薛景鴻面對人生不如意時,內心之痛苦與掙扎,可謂令人印象深刻。

(四)藝術表現之商榷

《夏獵》敘事生動,但在結構方面亦有值得商榷之處。薛景鴻是作夢的人,學商的妻子丘思清則腳踏實地,兩人的婚姻註定走向悲劇。而丘思清和余肇嘉為舊識,與丈夫關係固然不睦,唯如何於與薛景鴻分居之時成為余肇嘉的情婦,作者未予交代。又,本是文藝青年的大學生尉遲孟飛,與女友徐靜慧都來自眷村,為大撈一筆,居然決定綁票,而且綁票對象剛巧是先前在座談會上僅有一面之緣的薛景鴻高中同學之愛女,按理此為籌劃已久才付諸行動,後來 卻引 君入甕,利用薛景鴻妒恨余肇嘉的心理,拉他入夥。其實,這幫手可以找尋其他第三者來擔任,並不是非得薛景鴻不可;接著,薛景鴻被二十來歲的尉遲孟飛牽著鼻子走,實在不足以說服讀者。最後,綁架藏身的深山,地點隱密,為尉遲孟飛透過昔日眷村鄰居的關係而得知,沒想到這也正是薛景鴻學生時代所熟悉的場域,如此情節安排增加了戲劇性,然似乎過於巧合。

再者,薛景鴻和余肇嘉持槍對峙之時,兩人相互說出內心的愛恨情仇,諸如余肇嘉說:「你恨我因為你得不到你所追求的,而我得到了;你恨我因為我比你更能適應這個社會,因為我比你有成就……」薛景鴻則告訴余肇嘉:「這整個社會是屬於你們的,法律也是照著你們的方便設計的,你們犯的罪全都合法。(下略)你認為我犯了罪,但是讓我告訴你,我們這個社會最大的罪惡,就是我們對犯罪知道得太少。」以上固然是《夏獵》重要的內涵語碼,但千鈞一髮之際,竟還能夠如此長篇大論,就藝術表現言,未免要大打折扣。

大抵言,《夏獵》有偵探小說的懸疑,又著重「獵∕被獵者」之間的人性刻劃,爾虞我詐,過程曲折,可說十分好看;但看完之後,總覺若有所失,畢竟真正好的小說必定讓人咀嚼回味之餘,還會帶給讀者一股精神為之向上提升的力量,《夏獵》在這方面顯然欠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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