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曾為憂鬱症所苦，病癒後全然積極地去面對人生，且對寫作充滿使命感，他喜歡引用伏爾泰的哲句「沒有事做與死亡沒有分別」、「一切工作最後總會給人無比的快樂，並且取代了生活上的許多無益幻想」，但東方白體認到人生的不完美，深諳「退一步海闊天空」之理，是以其作品即使寫死亡的悲劇，或多或少仍會帶給讀者一絲光明的希望、溫馨的氣息。然而像〈絕〉這般充滿「死亡」與「陰鬱」之氣氛者，可說絕無僅有，當然讀者亦可從中了解東方白對於嚴父的沉痛批判。
此篇寫醫生世家柯外科的家規是，子須讀醫科，女要嫁醫生，連媳婦也得來自醫生之門。柯家四個女兒都嫁給醫生，長子「榮宗」台大醫學系畢業，不幸一家四口車禍身亡，時次子「耀祖」念高中，將來想讀藝術系，卻在「鐵血」柯父以「斷絕父子關係」要脅之下，耀祖不得不放棄夢想，燒燬所有繪畫獎狀，順從父意，考取台大醫學系，跟兄長一樣都是第一名畢業， 柯 醫師得意之餘，在飯店宴客慶祝，當晚邀昔日中學好友蘇將軍同返陽明山別墅敘舊，也告訴兒子，身為人父的義務已盡，不再對兒子有任何要求，讓兒子完全自由。未料耀祖個性比父親更剛強，竟在地下室舉槍自戕，對八年來的個性遭到無情壓抑，予以報復，表達最嚴重的抗議。此一家庭悲劇，當然是由於柯家父子彼此個性剛強、互不退讓所造成，然而小說中對於柯母隻字未提，若有溫柔的柯母居間緩衝，或可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吧！
東方白以「鐵血宰相」俾斯麥、「鐵血將軍」乃木的事蹟，烘托「鐵血醫生」柯外科，連平時愛喝的茶亦是「鐵觀音」。大廳橫幅「流芳萬世」，以及兩位中學老友之「幸福老康健」，在「耀祖」自盡以後，全都變成了莫大的反諷，怎不令人省思？
再者，此篇人物對白亦使用閩南語書寫，展現東方白方言寫定的深厚功力，尤其發揮高度想像力，在兼顧形音義之下，獨創了不少字詞，諸如嗄聲（sausia，聲音嘶啞）、姑成（苦勸）、踏硬（ta-ngi，堅持）、錢沒兩圓「仆勿會嘽」（poa-boe-tan，擲不響）、目灑（bak-sai，眼淚）……等，諳閩南語者朗讀之，必然頷首稱許，露出會心一笑。
【註】：〈絕〉原載2005年10月《文學台灣》第56期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