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於台灣鄉土
法國結構主義學者羅蘭‧巴爾特(Roland Barthes)認為,我們對現實的認知都要通過既有的、現成的示意系統,同理,從文學得到的認知,也是要透過不同的示意系統或「語碼」(Code),而且可透過動作語碼(Proairetic Code)、疑問語碼(Hermeneutic Code)、內涵語碼(Connotative Code)、象徵語碼(Symbolic Code)和文化語碼(Cultural Code)等五種語碼來論析。其中文化語碼不易界定,因為所有的語碼,歸根結柢,可以說都是意識形態和文化的。不過,無論是格言、典故,乃至構成人類生活的種種現實,都可以視為文化語碼的範疇。「文化語碼」也如同小說的血肉,使作品不至於枯乾,顯得豐腴好看。台灣最新大河小說《台灣大風雲》(邱家洪著,台北:前衛,二○○六年七月初版),共分「二次浩劫」、「失落的帝國」、「二二八驚魂」、「民主怒潮」、「台灣風雷」五冊,計五十五章,外部時間自台灣日據時代的一九四三年二次大戰末期開始,直到政黨輪替後的二○○一年主角林金地去世為止,歷時近一甲子,主要寫的是溪北地區林金地、鄭明智、蘇漢標三個政治世家的恩怨情仇,書中關於台灣鄉土的文化語碼,內容相當豐富,值得細細品味。
(二)媲美民俗誌
《台灣大風雲》藉由保正李土水的死亡以及林金地家中長工陳樹根的迎娶李土水之女李清慎,對台灣本地婚喪習俗的描述十分詳細。以喪事為例,包括招魂引靈、準備停放棺木的「徒舖」、以白布遮神龕上的觀音像和公媽牌、備「腳尾飯、腳尾火、腳尾爐」、祭拜亡者時家眷在旁唱白、屍體入木前的子孫守鋪、做七、穿壽衣計「重」不計「件」、孝服依親疏分別輕重、入殮、封釘、出殯前之做功德、「走赦馬」、擔經、壓棺位、哭路頭、起靈出山、司公弄樓、大孫捧斗等;再以婚俗為例,加以敘述說明的有小訂大訂之別、謝籃六禮、吉祥四句聯、竹掃避邪、備「子孫桶」、飲新娘茶等,莫不鉅細靡遺,媲美民俗誌。
關於台灣民間的禁忌,《台灣大風雲》亦多所著墨,比如守孝過年不可做粿,甜粿由近親製贈,一般親友送菜頭粿;家中長輩過世,子女須在百日內完成婚嫁,否則要守孝三年;孕婦若動用剪刀裁衣,胎兒嘴唇恐有被剪破而造成兔唇之虞;有身孕者,忌米篩竹掃,以免犯沖落胎;懷孕者也不可縫針或打釘,以免縫住胎兒的嘴或釘傷胎兒的頭腦,造成殘廢;婚前,新娘不可走入洞房,表示尊重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禮俗;女兒結了婚,若在娘家生孩子,娘家會被煞貧窮。諸如此類,不能以「迷信」一言以蔽之,其背後頗有值得探討之處,讀來倒是饒富興味,絲毫不感枯燥。
此外,由於小說裏面日據時代背景的篇幅約占全書的一半,所以作者關於日本文化風俗的書寫亦相當多,如新年須在門口釘掛吉祥物「締繩」、以白色為吉祥和誠敬、奉祀天照大神的神社是日本人的信仰中心、日本男人最怕被女人說成童話故事中的超矮人「一寸法師」、日本人斷氣後通常都在二十四小時內火化、「櫻花」具有鼓舞日本人精神的內在意義……等等,正好可以跟台灣本土民俗做一對照,了解不同種族之間的文化差異。
(三)提高可看性
《台灣大風雲》以方言書寫來呈現本土味的企圖十分明顯,作者行文時,運用不少俚語俗諺,藉以烘托時代背景,其苦心值得稱許。而眾多俚語俗諺之中,讓人印象較深刻者,如「世間三年一閏,好歹照輪」、「惜屋惜到墩,疼子疼到孫」、「在生吃一粒土豆,較贏死後拜一個豬頭」、「算命仔嘴糊溜溜」、「食人一斤,還人 四兩 」等,讀來的確增添不少鄉土語言的韻味,當然字裡行間所蘊含的人生哲理,也教人深思再三。只是書中的人物語言和敘述語言,都夾雜了不夠純正的閩南語,且在形音義方面亦有尚待斟酌者,如「龍交龍,鳳交鳳,駝背交呆傻」的「駝背」、「呆傻」,或者「做雞做鳥無了時,快快出世當富家人子兒」的「快快」,「樹頭站得穩,不怕樹尾做風颱」的「站」、「怕」,都是普通話,可見其閩南語用字不夠妥切,而此書關於方言之寫定,還有一段遙遠的長路要走。
總之,《台灣大風雲》所呈現的鄉土民俗以及俚語俗諺,堪稱深刻的文化語碼,大大提高了整部作品的可看性,形成本書的一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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