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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被殖民經驗影響著台灣文學作品的創作,蒙特斯(Louis Montrose)指出,殖民論述常以性別區分為架構,具侵略性的殖民者被比為男性,被殖民者被區分為女性,往往土地被女性化,征服一塊土地和征服女人在殖民論述裡經常具有類似的象徵意義。亦即性別乃是一種權力架構,扮演女性等於扮演被剝削的角色。以日據時代為主要歷史背景的《亞細亞的孤兒》(吳濁流著)、《濁流三部曲》(鍾肇政著)、《台灣人三部曲》(鍾肇政著),不約而同都安排了台灣男人與日本女人談戀愛的情節,特別是鍾肇政強調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互涉關係,一再地提到「絕望的愛」這個名詞,這當不只是具有個別性,而且也有著文化上的共同性,在日本極權高壓統治下,「絕望的愛」或可視為積澱於台灣人內在的集體潛意識,乃殖民地台灣人心靈的基礎結構,在不斷反覆的心理作用之模式中顯現出來。

依照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所說,由於慾望與壓抑這兩種力量衝突所產生出來的內心傷害,潛藏在無意識裡;這種潛藏在無意識心理底層的慾望,即「夢的潛在內容」,也就是「夢的思想」、「象徵化」,有著所謂的「轉移作用」。佛洛依德的這種說法,在文學藝術言,殆無疑義。論者錢鴻鈞進一步以佛洛依德「發展心理學」的自戀性、戀母性來暗示台灣人的民族性與心理癥結,指陳此乃「民族潛意識的揭露」。台灣於馬關條約簽訂後,遭清廷割讓日本,自此一直被日本視為次等國民,無論在政治、經濟、社會,乃至教育等各方面,莫不飽受壓抑、歧視,即使在二次大戰時期,積極推動「皇民化」政策下,台灣人依然未能被「內地人」平等接納為「日本人」。

誠如後殖民文學論者薩依德(Edward W. Said)指出,被殖民者乃是被迫居於依賴、邊緣地位的群體,被處於優勢的政治團體統治,並被視為較統治者略遜一籌的次等人種。被宰制的人畢竟是弱者,每當面對日本人,台灣人難免產生自卑的心理,甚至於愛戀日本女子,在民族心理學上深具象徵意義,諸如由於日台崇拜的心理,高高在上的民族往往予以被殖民者,類似亂倫的潛意識,此種潛意識也束縛著被統治者,阻礙雙方的交往乃至通婚。而小說家執筆寫作時,隱隱然流露出「潛意識心理」,於小說角色的創造上,期望在「異族愛戀」的情節中,讓始終居處弱勢的男性能夠藉由與日本女子的交往,翻轉現實情境,取得阿Q式的、自以為是的精神勝利,獲得長期壓抑下的心理補償,藉以紓解內在積存的苦悶。此一「日本人∕台灣人」、「優越∕低下」、「自大∕自卑」之對立象徵意義,顯而易見。

李喬指出:「當兩個優劣不同的族群(民族)間發生男女交涉時,……如果出自劣勢族群的作家筆下的男女關係,必然是那優勢族群的聰慧美女,無條件地愛上劣勢族群的男性……」並且表示,此種好玩、自戀的心態可稱之為「民族夢想」。黃靖雅認為,「就像一般曾經歷日據時代的老一輩台灣人一樣,既懷念日據時代的治安清明、環境整潔,但也怨恨彼時的嚴厲和差等待遇,愛恨交織,亦恩亦怨,是台灣人對日本普遍存在的複雜情結;……這些日本女性來自政經優勢、地位尊崇的強勢族群,她們象徵嚴厲的統治階層中比較溫和可親的一面,殖民地少年對這些高高在上卻又溫柔美麗的特殊女性,自然有一份亦恩亦怨、戀慕而絕望的糾葛情結。」所言甚是。此亦再次印證廚川白村「文藝就是人生苦悶的象徵」之說。

綜觀之,類似《亞細亞的孤兒》、《濁流三部曲》、《台灣人三部曲》充滿悲劇性的「絕望之愛」,實為日據時期台灣人的「集體潛意識」,蘊含著殖民地人民翻轉「優越∕低下」現實對立的象徵意義。到了二十一世紀,台灣已慢慢走出歷史的悲情,逐步建立台灣主體意識,而「異族愛戀」在文學上的表現,當然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悲劇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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