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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源氏物語》的核心人物

《源氏物語》共分三部,第一部和第二部敘述主人翁源氏的一生,書中雖女性角色眾多,卻都圍繞源氏一人,當然作者紫式部對於源氏的著墨最多,性格的刻劃也最為用心,堪稱英國作家佛斯特《小說面面觀》所謂的「圓形人物」,令讀者留下不可磨滅之印象。

源氏身為皇子,深受父皇桐壺帝愛護,然母親早逝,桐壺帝憂心小皇子無依無靠,立為親王反招忌不利,是以把小皇子降為臣籍,賜姓源氏。換言之,源氏自幼即遭受特殊身分所帶來的精神壓力與痛苦。不過,影響源氏一生的最主要根源在於「戀母情結」。

(二)戀母情結的折射或轉化

源氏與親生母親「桐壺更衣」相依為命,母不幸去世,源氏漸長,暗戀貌似生母更衣而受父皇寵愛的「藤壺女御」,但礙於道德倫理,二人不能結合,有著戀母情結的源氏,於是把這份不能宣洩的感情,轉移到許多身分不同的女性身上,包括前皇太子妃「六條妃子」、地 方官 夫人「空蟬」、出身卑微的「夕顏」、長相醜陋的「末摘花」、一味乖順的「花散里」、皇后之妹「朧月夜」 ……等,除極少數外,源氏的追求行動幾乎無往不利,只是這並不能消減他對繼母藤壺女御的迷戀,源氏終究和藤壺亂倫私通,產下一子,父皇則完全被矇在鼓裏,此私生子即日後登基的「冷泉帝」。又,源氏復得肖似藤壺的姪女「紫姬」,苦心栽培、養育,視為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及長,納為夫人,成為終生伴侶,亦為戀母情結的一種折射或轉化。

雖然風流多情,源氏卻始終為情所苦,無法在情感上獲得滿足。他娶左大臣之女「葵姬」為正室,生有一子「夕霧」。葵姬生性嚴肅,缺乏情趣,夫妻關係冷淡,並不幸福。後來,源氏與皇后「弘徽殿女御」之妹「朧月夜」的私情被當場揭露,致流放「須磨」,其間與當地「明石姬」結合,生下一女。未能生育的髮妻紫姬,被迫忍受此一事實。終於,人事更迭,源氏被召回京,重返權力核心。源氏將與自己交往的眾女性,集中到修建完成的六條院,大享「齊人之福」,卻猶未知足,不但對諸多女子念念不忘,還有意追求昔日愛人「夕顏」之女玉鬘,赤裸裸地表白:「我對你的愛不可限量,無有底止。」迫使深具道德感的玉鬘,為擺脫糾纏而匆匆下嫁自己並不愛的髭黑大將。然,真正令「紫姬」痛心的是,個性軟弱、了無權力慾望的朱雀帝打算出家,就將女兒三公主委予源氏照顧,源氏竟未拒絕,於四十歲之時娶年方十四歲的三公主為正室,成了典型的「老夫少妻」,此舉令「紫姬」憂憤成疾而病故。源氏既痛失本可談心的愛妻,復遭受年輕妻子與人通姦生子之恥,可說是「因果報應」的自作自受!

據研究指出,《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入宮侍奉當時的統治者「藤原道長」之女中宮彰子,長期接觸權力階層,故《源氏物語》男主角源氏,很有可能即以一條天皇岳父「藤原道長」為範本所創作出來的。藤原道長乃藤原氏族長,天皇的重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政壇大紅人。道長眉清目秀,允文允武,精通風雅,無疑就是《源氏物語》書中源氏給予讀者之形象。紫式部筆下的源氏,是容貌與才華兼備、善良多情的的男性,明顯將源氏整個人理想化。實則源氏的戀母情結和好色風流,從未讓任何女性獲得幸福,這是紫式部創作上的一大盲點。

(三)美男子的性格缺陷

關於源氏的人物塑造,作者一再強調其外貌俊美,眾人讚美他為「光君」,漸漸地便稱他為「光源氏」,公認是「蓋世無雙的美男子」,然書中並未進一步針對源氏外貌之俊美加以描繪,讀者僅能端賴自己去想像。至若才藝方面,源氏可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春秋二季,源氏以大將之尊,召集事簡多暇的 文學 博士,一起吟詩作文,藉以遣懷;舉行「掩韻」競賽時,眾博士苦思不得,源氏猶能不斷予以指點。源氏文才豐富之外,諸藝之中,彈琴首屈一指,其次橫笛、琵琶、箏,無不擅長,世所公認;且書法繪畫之高明,直教名家退避三舍。這樣身分高貴、外貌俊美而又多才多藝的源氏,其魅力不難想見,毋怪乎追求異性幾乎無往不利。

然而,源氏性格缺陷的刻畫,方為小說本身的重點。源氏恨不能集中愛情於一人,自知輕薄好色,勢必遭受世人譏評,偏偏風流不改,一經接近女人,愛情油然而生,越是困難越是不捨,如花花公子。涉及愛情之事,即使是泛泛之交,也必說得甜甜蜜蜜,甚至一旦鍾情便永不忘懷。唯源氏深感在這世間要找一位稱心合意的人,實為不易,直到娶了摯愛的紫姬為妻,卻對交往過的女子依然沒有斷念,連舊愛如「空蟬」,已遁入空門,源氏有機會的話,仍然表示關懷。特別的是,源氏對每一位情人都殷勤慰問,無微不至,覺得每一個女人皆有其可愛之處,故不忘依地點與身分,普施恩惠;歲暮之時,源氏不忘為眾夫人添製新裝,視各人特色分別致贈衫袍禮服,心思之體貼細膩,由此可見。是以眾夫人在源氏照料下,生活逍遙,相安無事。

(四)有始有終的婦女庇護者

再者,源氏乃有始有終的婦女庇護者,對於跟自己有過交往的女子,即使只有一夜之情,事後也竭盡所能予以照拂,如源氏在黑夜中與常陸親王之女「末摘花」一度春宵,天亮時看清楚她的長相,奇醜無比,那鼻尖的紅點尤其可笑,從此對她的身體失去興趣,但「末摘花」對源氏矢志不變,堅貞不移,源氏覺得她可憐,便永遠保護她,照顧她一生。

又如源氏父皇桐壺院妃子「麗景殿女御」的三妹「花散里」,與源氏有露水姻緣,因其貌不揚,源氏待之若即若離,然相見之後,「花散里」立即把過去的怨恨全都忘卻,源氏想:「倘換了別人,一定嫌她相貌不揚。我今如此永遠優待她,正是我的本性,深可自慰。如果她同別的輕薄女子一樣,略不稱心,就背棄我,那就不足道了。」「花散里」的穩重、溫順,使兩人互相深深了解,不強求床笫之歡而有唱隨之樂,所以源氏安排「花散里」當兒子「夕霧」的保護人,和昔日愛人「夕顏」之女玉鬘的繼母,充分信賴她。而與源氏愛情已淡的前皇太子妃「六條妃子」,感於人生無常,落髮為尼,臨終時,將女兒「前齋宮」託付源氏,他義不容辭地承擔下來。這種對於情人長久照顧的「庇護者」角色,誠為源氏個性刻畫上的一大特點。

(五)本性善良

此外,源氏本性善良,跟一般政治人物之奸險形成強烈對比,更是讓人印象深刻。諸如以前想方設法排擠源氏生母「桐壺更衣」的皇后「弘徽殿女御」,在宮廷權力鬥爭上,是源氏的主要敵人,也令源氏吃足苦頭。後來時移勢轉,與源氏私通生子的藤壺妃已是今上冷泉帝的母親,無所顧忌,甚是快意,相對的,家族失勢的「弘徽殿太后」就不禁悲嘆時運不濟了,但源氏身為大權在握的「內大臣」,每有機會,必關懷弘徽殿太后,即使世人不平,認為弘徽殿太后不該獲此善報,源氏依舊對她表示敬意。

再者,源氏發現少妻三公主與妻舅之子「柏木」通姦懷孕,內心先是痛恨、難過,唯想及自己早年與藤壺母后私通生子之大逆不道,便覺戀愛之事不可非難,認為三公主和柏木都是可憐人,不只替三公主舉辦種種法事,祈求安產,甚至於有許多地方反比從前更加親切、優厚。三公主產下私生子「薰」,源氏衷心準備接納他,想:「有這種嫌疑的孩子,是個男的,教養便當些,也是好的。不過事情也真奇怪:我一生犯了許多可怕的罪孽,這大約是報應吧。在現世就受了這意外的懲罰,到了後世,罪障可以減輕些了吧。」當衛門督柏木因懼病故,源氏想,柏木乃常來之客,朝夕相處,如今死去,令他思念不已。俟柏木週年忌辰,源氏替他大做功德,看著天真、無知地嬉笑玩耍的薰君模樣,覺其可憫,心中便生一念,替薰君另捨黃金百兩,佈施僧道。以上在在顯示源氏之心地善良,寬厚待人,亦為其人物塑造的一大特色。

(六)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

整體而言,源氏無法掙脫戀母情結的束縛,一生縱情於男性慾望,卻又為情所困,心中鬱鬱不樂,表現人性真實的一面;又,因出身宮廷之故,無可避免身陷權力鬥爭的風暴之中,而他並無強烈的權位企圖心,視名利富貴如浮雲,心存善良,顯示人物性格塑造上的矛盾,更在在說明源氏是一位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

對於源氏的一生,無論是褒是貶,其多情、善良形象極為鮮明,令人難以忘懷。最終源氏還是走上棄世出家這一條路,一償長久以來的宿願,卻也使紅塵中人感慨良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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