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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791647_m.jpg  ﹝不輕易放棄寫作與生命﹞

倒在血泊的筆耕者、長篇小說《笠山農場》作家鍾理和,生於民國四年,因「同姓之婚」不見容於台灣舊社會,深感被壓迫的苦悶和悲憤,遂浪跡中國東北、北平,戰後,於民國三十五年回到台灣,未料旋即罹患肺病,隔年到台北診治,在民國三十九年動了胸腔手術才穩定病情,該年出院,返抵離開三年的美濃老家,接著長期養病,直到民國四十九年病故,結束其不幸的一生。

養病期間,鍾理和不畏於頻遭退稿,依然寫作不輟,留下許多精彩的台灣文學作品。鍾理和本身為病所苦,但他從未自居為失敗者,不但在作品中敘寫有關病的種種,也充分展現其勇於面對人生、與病魔對抗的堅強意志,令人心有戚戚焉。特別是胸腔開刀之前,鍾理和認為,每一個接受開刀的病人,應在事前把大小事情交代清楚,「然後像一個要到遙遠地方作長期旅行的人一樣,向自己曾經住過的房子、親愛的人們,掃下最留戀的一瞥,抱著悲壯嚴肅緊張的心情,隨著白衣天使走向手術房去」。接著,民國三十九年五月十日的日記裏面,他預先寫好「遺書」,鼓勵妻兒:「人間雖塞滿了荊棘,祗要勇者起而打開,路還是平坦的展開來!你們必須拿起信心,鼓勵勇氣,邁開你們矯健的步子,向著你們應該走的地方走出;過去的,就讓它永遠留在後面,不要回顧!」讀來令人鼻酸。幸開刀順利,同年十月二十一日出院前一周,鍾理和在日記上寫道:「看來自己不但居然沒有死掉,而且似乎還再一次的獲得了生命,雖然還要再靜養一至二年。我要好好的抓住和保重自己的健康,切不可浪費!這是我的新生!」字裡行間,充滿著喜悅之情,以及對於未來生活的憧憬。

跟鍾肇政和廖清秀等文友通信時,鍾理和經常透露,自己為病所苦。他的病一直未能復原,身體虛弱,使他無法負荷寫作的辛勞,若勉強執筆,結果往往是,作品寫好了,人也病倒了。民國四十八年十一月七日,鍾理和寫信告訴廖清秀:「我臥病將近一月,這中間與各文友即不通消息,不知各文友動態如何?這次我病得很慘,幾使我灰心一切,幸而這數日來又見好轉,但恢復尚需時日。」儘管如此,鍾理和並不屈服於病魔,他宣示說:「我絕不自甘毀滅,必在奮鬥中求出路。」直到鍾理和寫給鍾肇政的最後第二封信,他還因為趕寫中篇小說〈雨〉,過於勞累,發現肺部病巢有蠢蠢欲動的跡象而躺了將近半個月,其間不敢執筆也不敢多看書,可是稍為恢復,他馬上又於病床上進行〈雨〉的修訂工作,結果就在同年八月四日,肺疾復發,咯血稿紙,溘然辭世,教人喟然長嘆!

看多了生老病死,鍾理和對於死亡有著深入的思索,他說:「死
──是休息麼?不是;是終結麼?也不是;是解脫麼?更不是;是輪迴麼?都不是……新者與舊者間,強者與衰老間的──交替!」張良澤〈從鍾理和的遺書說起──理和思想初探〉一文認為,鍾理和「領悟了生死不是自己所擁有的,而是自然的交替,自然律的運行,個人的生命不過是交替的一環而已。既不是終結,也不是解脫,可見理和先生對生命認識的嚴肅感與使命感。」面對悲苦多難的人生,鍾理和是堅強的,誠如林載爵〈台灣文學的兩種精神──楊逵與鍾理和之比較〉所言:「鍾理和小說裡的自己和其他人物,都是在默默的承擔著苦難,然而此種隱忍的精神卻是剛毅的、堅強的。」鍾理和早在大陸時期完成的〈門〉就說了:「你別怕,希望只在肯死幹到底的人手裏。」後來在追念亡兒的〈復活〉一文也提到:「孩子為我盡到了我所不曾盡的責任是我所感激的,而孩子的堅強和勇敢,則遠遠超出我的意想之外,這是我覺得驕傲的;我喜歡我的孩子如此堅強,不為困難和環境所屈。」他認為:「鐘擺是永遠沒有停止的,人類的靈魂這樣永遠追求下去。等到他已捨棄了追求的慾望或終止了他的追求,他便死去。」

因為不願終止靈魂的追求,他忍受痛苦的打擊,透過寫作與病魔周旋對抗,無畏於命運所給予的摧殘,以文學克服了加諸他生命中接連不斷的困阨和災難。鍾理和果然直到臨死之前,亦不輕易放棄寫作與生命,台灣文壇耆宿葉石濤形容鍾理和:「活像在山坡上下不停地推滾大石頭的『西西佛斯』。」其意志之堅強,怎不令人感動良深!

無論如何,鍾理和文學正是廚川白村所謂「文藝是苦悶的象徵」的體現,深刻表達了生存的觀念、普遍的真理,鼓舞著受挫的人們,勇敢迎接挑戰,認真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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