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那年‧長岡行 @ 喬桑の文藝錄

﹝相見歡﹞

（一）桃園機場空前冷清

2003年三月下旬，日本新潟縣與群馬縣青少年經當地扶輪社安排，來臺親善交流，每位日本青少年由本地學生接待住宿兩夜，讓他們有機會深入體驗本地文化，真正認識臺灣，個個感到賓至如歸，留下美好回憶。

四月下旬，臺灣SARS疫情漸趨嚴重，出入境開始實施量耳溫、戴口罩與填寫健康申報書等措施，原本打算將回訪新潟的計畫取消，但因日方各項接待工作早已準備就緒，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新潟地區扶輪社國際交流活動承辦人鈴木先生祈望我們按原訂時間前往。是以我們一行二十二人，於四月二十三日，個個戴上口罩，搭機前往日本，展開本年度的見學之旅。

桃園國際機場出境大廳門可羅雀，與平常的熙來攘往，形成強烈對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現場多為散客，辦理團體出境的，只有我們這一團。托運行李、驗照通關，因為國內外旅客驟減之故，很快就完成手續，這是以往所沒有的現象。機場內的免稅商店，冷清得可憐，店員們兩手交抱胸前，一臉悲涼的表情，眼睜睜地注視著我們走向登機門。

我們搭乘華航CI-106班機，機上載客率大約只有三成，所以用餐幾乎不必等候。餐畢，上洗手間也不必排隊，這倒是SARS疫情意外帶來的好處。隨行的導遊則愁眉不展，為SARS疫情帶來的旅遊業大蕭條憂心忡忡。

（二）日本春暖花開

四月下旬的日本，春暖花開，氣候宜人，東京都約攝氏十六度至二十度，瀕日本海的新潟縣則平均溫度較東京都略低三度，但因空氣乾燥，並不覺寒冷。

在成田機場附近休息一晚，隔天搭遊覽車，經關越高速公路，前往新潟縣長岡市。因日本兒童節（即五月五日）將屆，沿途看到許多人家門口，懸掛像一長形口袋，外面畫有鯉魚形狀的「鯉魚旗」，表示期望孩子能如鯉魚般，勇猛果斷，逆流而上躍龍門。昨晚投宿的飯店大廳，亦陳列著江戶時代武士戰鬥時身上披掛的盔甲、弓、大刀、陣前大鼓等模型，下面鋪著綠色或白色的氈毯，這是用來祝願家中的男孩，能夠健壯成長，除災消厄，頗具東瀛傳統文化特色。

赴新潟之前，先至利用東京灣新開發海埔新生地所闢成的「葛西臨海公園」參觀。此地面積遼闊，有許多中小學生團體到此春季旅行，好不熱鬧！尤其是幼稚園學生，身穿制服，戴上標明號碼的帽子，個個由母親（極少數為父親）陪同，一對對的手拉手，參加親子春季旅行活動，這一幕幕畫面，溫馨動人，足見日本之重視幼兒教育，讓人印象極其深刻。

（三）長岡人文氣息濃郁

專車從東京外圍上關越高速公路，前往長岡。進入山區，遠山山頭白雲皚皚，甚為壯美。沿途路旁積雪未融，白櫻也綻放如雪的美麗。穿越群馬縣與新潟縣之間的高山隧道，其長度超過十公里，興建之時所面臨的困難，很難想像，而日本交通建設技術水準之高，確實讓人嘆為觀止。

黃昏微雨，抵達靜謐的新潟縣長岡市。先去栽植一千株以上各種櫻樹的「悠久山櫻園」賞櫻，可惜因地球溫室效應之故，今年櫻花提早綻放，此時花期已過，剩下滿地滿湖面粉白的櫻花花瓣，失望的我們，只能藉此遙想櫻花怒放的盛況。

隔天，正式展開參觀拜會活動。長岡市除了車站附近商圈之外，其他地方少見高樓大廈，跟東京、大阪、橫濱、名古屋等大都會相較，長岡算是鄉下地方。因礦產豐富，長岡工業頗為發達，但長岡的人文氣息十分濃郁，令人刮目相看。此地重視教育，除中小學外，更設有高專、大學，我們即參觀了長岡工業高等專門學校與長岡造形大學。

長岡工業高等專門學校的學生社團，示範機器猴子爬樹，顯見其工業教育水準。長岡造形大學校長豐口協先生接待我們時表示，他曾在臺北大同工學院（大同大學前身）任教，住士林一段時間，是以彼此備感親切。豐口校長對腰身彎彎的「士林刀」念念不忘，唯往昔士林夜市周遭環境的髒亂則令他裹足不前。長岡工業高等專門學校與長岡造形大學目前都有外籍學生，以中國人和韓國人為主。日方一再表示，非常歡迎臺灣學生前往留學。然經探詢，學雜費比臺灣至少高三、四倍以上，實非普通家庭所能負擔。

（四）博物館與美術館

讓人驚訝的是，小小的長岡市竟然設有幅員廣大、設備現代化的新潟縣立歷史博物館與近代美術館。

新潟縣立歷史博物館備有中文導覽設備，且為先進的紅外線自動感應器，感應器掛在胸前，戴上耳機，觀眾毋需再去按鍵，確實方便之至。該館精心設計「繩文文化探索」、「雪國世界」以及「新潟米的生產」等三大主題，讓參觀者很容易就了解到新潟當地的文化特色，並且深印心坎。新潟縣立歷史博物館的文物以「火燄土器」為代表，「火焰土器」乍看大同小異，實則造型、圖案有千百種之多，這是距今約四千五百年前，北濱日本海的新潟地區先民「繩文文化」的遺物。由烹煮食物的「火焰土器」可知，新潟地區先民用火的知識與技術已相當成熟、進步，這也是令新潟人自豪的文明象徵。

而長岡近代美術館正展出「當地新潟前輩藝術家作品」、「西洋六○年代藝術家作品」和當代日本藝術家新作，小地方的藝術展覽水準之高，絕對不輸世界級美術館。在「當地新潟前輩藝術家作品」單元，我們看見以《三國志》為內容的書道作品，更欣賞到長岡前輩畫家竹內蘆風（1874-1939）的紙本六折屏風〈武陵桃源之圖〉，此圖係依晉朝陶淵明〈桃花源記〉所繪成，寫實生動，設色典雅，真是美不勝收。

日本重視教育、藝術與珍惜文物的用心和作法，在在值得我們效法學習。

﹝新潟縣立歷史博物館﹞

（五）中華文化影響深遠

日本許多傳統文化都是早在盛唐時代，渡海赴中國取法，以文字為例，除了漢字，連平假名、片假名也是從漢字減省轉化而來。至於思想方面，日本雖有所謂「武士道精神」，事實上，直到今天，中國哲學思想仍深深影響著日本。

此次，訪問日本新潟縣長岡市，應邀參加日本扶輪社友所經營公司的員工朝會，發現日本人不只重視精神陶冶，且頗受中國文化思想的影響，像單位主管於朝會主持的精神講話，就以孔子「論語」為內容，相互討論、闡發，讓人印象深刻。又，長岡市百貨商場附設的書店，介紹春秋時代輔佐齊桓公完成霸業的管子生平思想的專著，居然榮登暢銷書排行榜，可見讀者之多、水平之高，以及中華文化在日本人心中紮根之深。

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日本明治維新，開始大量吸收西洋文化，但日本對傳統並非通盤否定，而是採「兼容並蓄」的態度，好者保留，不好者淘汰，逐步化為己用，進一步發展出屬於自己的獨特文化。這種傳統與創新與時並進的作法，當為日本不斷進步的關鍵所在。

（六）體驗日本庶民生活

在長岡逗留三天，其中學生們有兩夜是接受日本當地家庭接待住宿，體驗日本的庶民生活，這是赴日見學的學生們既期待又緊張的活動項目。

學生們由此真正見識到日本人的彬彬有禮，以及家庭的一塵不染，以致早晨起床後，會神經緊張地一再檢查，有無遺留掉落的頭髮，免得讓日本友人留下不良的觀感。學生們也感受到，人與人的溝通，語言實在很重要。雖然雙方言語不通，不過學生們也發現到，「微笑」正是最佳的溝通語言，足以打破人與人之間陌生的樊籬。

也有些日本家庭為臺灣學生換穿一層又一層、費用不菲的和服，進而說明「少女節」的風俗。原來每年三月三日是日本的少女節，也叫「姑娘節」，是全國性的節日，日本人認為，桃花初開預示青春到來，因此這個節日也叫「桃花節」，表示少女的青春豔麗。這一天，日本少女們要穿上美麗的和服，家裡也會準備「雛人形」來過節，為家中的少女祈福。這種「雛人形」，最高規格是七層，分別為：第一層「內裡雛（仿天皇與皇后）」、第二層「三人官女（三個宮女）」、第三層「五人子（樂隊）」、第四層「隨身（隨身護衛）」、第五層「仕丁（廝丁）」、第六層「嫁妝」、第七層「各種道具」，整體擺設予人華美之感。

日本完整保留這種類似中國古代成年禮的民俗，的確饒富意義又深具特色，充分展現其文化精緻的一面。

（七）「中國製」無孔不入

1972年，日本承認中共，臺灣乃與日本斷絕正式邦交。雖然臺灣與日本民間文化、經貿仍然交流不斷，但三十餘年來，中共與日本關係的密切、深入，經實地了解之後，不免心驚。

此次參觀長岡造形大學，該校校長豐口協先生說，最近幾年，來自中國的留學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連日本國際扶輪社每年提供高額獎學金的交換學生名額，也幾乎都被中國留學生所包辦。我們在拉麵店用餐時，遇見一位從北京來日本研讀經濟的中國留學生，正在此地打工；也在歡送晚宴上，看見中國留學生到場擔任翻譯。

不只中國留學生多，連「中國製」的商品也多到令人吃驚。經友人介紹，去長岡車站附近的大賣場購物，發現這兒商品價格的確比一般百貨公司低廉，日用品如成衣、玩具、皮包、小飾物，乃至碗盤等，所附文字說明皆為日文，造型、色彩也有一定水準，但細察產地，一律註明「中國」，僅有極少數是來自馬來西亞、泰國等東南亞國家。試想，整個商場幾乎都是「中國製」的天下，此大約只有「恐怖」二字足以形容了。

我們終究沒有買「中國製」的日本商品，走出商場卻又不免憂心忡忡，由於工資、成本的關係，臺灣普通製造業已經不是中國大陸的對手了。臺灣產業唯有力求升級，才是未來生存之道吧！

（八）尾聲

結束長岡之行，回到高樓大廈林立的東京都。東京街頭的路樹銀杏，修剪整齊，一棵棵的枝椏冒出嫩芽、新綠，充滿春天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刻意搭乘東京的電車、地下鐵，其四通八達的便利，使我們羨慕不已，只是車資折合新臺幣，最低消費都至少在四、五十元以上，對學生來說，仍嫌太貴。去觀光景點淺草觀音寺參拜的路上，有人突然發覺手機遺忘在位於「飯田橋」的旅館內，經電話聯繫確認，旅館立即派專人搭乘電車，將拾獲的手機送至淺草觀音寺，其服務效率令人激賞。

搭機返台之前，我們從淺草坐隅田川觀光船至「日之出棧橋」。隅田川之遊，沿途由吾妻橋到彩虹大橋，總共經過十四座橋樑，每座橋樑無論造型或顏色都不同，讓遊客目不暇給。由於正值午休時間，有許多河邊辦公大樓的上班族，坐在隅田川堤岸的階梯、草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吃午餐，還頻頻跟觀光船遊客們揮手回應，此乃東京都獨有的特殊景觀。